这个项目的幕后推手基本就是伦委会强硬派的那位纳尔森委员长没跑了,他想。
肖安的组员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间巨大的办公室是胖狸琼特意划给他们项目组的,而他这个组长所在的位置可以将一切一览无余,他的组员们都在安静地看自己手中的资料,各有各的分析规整方式,每个人看起来都能领一份十佳员工奖。
琼·坎贝尔让他随意挑的组员,但是挑的范围并非是随意的,既然是限定的范围,这些人必然也早对这个项目有个清晰的认知,保密协议毕竟签了一整打。
恐怕他这个“外人”也是托了宁刻的福才有幸能被方舟几次三番的邀请。
啧,有点不爽。肖安心神一动,工作室的智能管家立刻熨帖地递上了一杯黑咖啡,他一口下去半杯,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乘了谁的东风也不是什么大事,牵扯上宁刻,他的介意从来不会超过三秒钟。
“老大,宁医生在外边等你。”从外边回来的李扬冲肖安的方向喊到。
肖安抬眸——这是源城的太阳……往北边儿落了?
刻意遗忘的日子
宁刻好像真的只是来接他回家的。
走在宁医生身侧的肖设计师如此揣摩,然后暗戳戳心道,这家伙果然有那个什么大病。
“你、这是往哪儿开?”近地车车速太快,在固定航线上看不到外边的模样,但肖安盯着车载导航仔细分辨了五秒有余,确定这不是往宁刻公寓去的方向。
宁刻设置着自动驾驶的模式,他本人正在用光幕看资料,闻言头也没抬只道:“源城公墓。”
新联盟成立以后,各大星系分城而治,一颗宜居行星就是一座星城,每座星城都有自己的规划特点,而源城最大的特点就是“集约”。
因为近地交通线的发达程度居于联盟首位,区域规划也相对独立,例如整个源城只有一座公墓。
肖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原来今天是冬月的第二十一天,他的父母去世的日子。他还真忘了。
源城公墓幅员辽阔,整体呈现的是相对复古的风格,有点古地球时代天主教墓地的味道,但这味道也寡淡得依稀。肖安下了车,跟在宁刻身后,进入了这座全自助式的墓园里。
居民区和办公楼的集聚区都有恒温系统终年运作,适当地配合四季阴晴雨雪,但不会有真正的酷暑和严寒。
可这墓园就像是刻意要渲染肃杀的气氛,室外停车场低平空旷,北方呼呼地吹。
肖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冷,冷得他一个瑟缩。
宁刻目不斜视,却从近地车的后备箱里拣出一件外套扔给肖安,自己捧出一束双色搭配的秋菊。
肖安从善如流地穿上了宁刻的外套,立刻抖擞地舒展了肩膀,感觉这白毛风也算不上什么了。
他跟在宁刻身后走,穿梭在墓碑林立的半山坡,感觉空气里的潮湿汽如有实质,好像随时能在他鼻尖上凝出水珠。
过高的湿度浸染使墓园里的土腥味儿更加浓重,只给人萦绕不去的烦闷。
他在下葬了父母之后就没来过这里,没有祭奠过一次双亲,他讨厌这种气味。
五年过去,墓园里不知收容了多少新进的住户,肖安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父母的墓碑究竟在哪个位置了。
那天然上翘的唇角不知不觉间拉平。
宁刻停了下来,肖安侧身一步,看清了墓碑上的一张照片。是他父母还是情侣时拍的一张旅行合照。
他看着宁刻放下那束包装精良的菊花,听他说:“爸妈,我和哥来看你们了。”
宁刻还在说些什么,但肖安已经没能再把他的话收进耳朵里,脑海里的思绪漫无边际。
一会儿想到宁刻可能在第一次来祭奠前还去搜过两部电影,为了看看里面的人在祭奠父母的时候都会说些什么,该配上什么表情——哦,不对。这个人虽然长大以后就一直在尽职尽业地扮演正常人,但在表情表演上一直相当懈怠。
一会儿方才宁刻那句“我和哥”又在他的脑海里一阵盘旋,层层叠叠堪比潮水,又像是魔音灌耳。
在宁刻心里,他们还是一对要一起来祭奠父母的“好兄弟”?
——这混蛋东西分明在成年的那一年就把自己的姓改了回去。
上了床也还特么是兄弟,去你丫的兄弟,兄弟会和你滚床单?心里漫无边际地咒骂着,他脑海里又自然而然地浮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游离的视线就在那一瞬对上了照片中年轻父母的双眼。
他心绪一怔,所有杂乱的念头陡然收束,四方铅块儿似的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海底,闪烁的白色沙子被重量激起,随着水波荡漾最后掩盖了一切。
宁刻其实算不上变态,他只是从头到尾都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而已,但即使如此这个人还是选择了遵循游戏规则,当一个合格的玩家。
真正的变态神精病是肖安自己才对,他垂眸想,是他在利用宁刻,利用这个男人对人类社会的难以理解,利用他对所谓天理人伦的无所敬畏,利用他身边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自己。
宁刻天生难以和旁人亲近,除了他。
打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共同度过的时光,让宁刻从来不曾把他剔划到“外人”的范畴。
肖安想对于宁刻而言,只有他是安全的。因为在他面前,宁刻就算演得不像一个正常人,就算行为语言漏洞百出,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也是他那点卑劣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