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死去的身体组织,它就是死去了。
肖安在术后的第三天被唤醒剂催醒,人也在那之前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醒来的时候,肖向山和弗莉佳都在床头守着他,宁刻不远不近地缀在夫妇俩的一旁。
肖安醒来的第一眼其实什么也没看见,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他好像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废墟里。
可是莫名的,他似乎又在那迷雾中看见了以双幽深漆黑的眼睛,属于宁刻的疏离眉目。
尖锐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侵袭了他,好像有什么勾刺一样的东西在肖安的脑海里不断穿刺翻搅,他疼得想要蜷缩起身体,却发现四肢瘫软的根本不受控制。
冷汗顷刻布满了额头,浅色的病号服马上就湿透了,肖安疼到只剩小声呻吟的声音。
弗莉佳听见儿子的痛呼急忙叫来了医生,镇痛剂打下去,可肖安的疼痛状态却没有半点好转,医生拿出手电检查他的瞳孔反应,又观察了血压和心跳,之后干脆地给了他一针安眠剂强迫他进入睡眠状态。
“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造成的急性疼痛。”看着焦急的父母,医生解释道。
“肖安他被废墟掩埋超过37个小时,且腿部受伤失血严重,本身就处在一种极端的生理状态之下。而那样的环境也会对人的精神造成严重的压迫,造成一定的应激障碍,这和其本人本身是坚强还是软弱没有太大关系,是由极端生理感受引发心理伤害后又反射成的生理疼痛。”
医生讲出了最后的结论:“所以镇痛剂不起作用,建议请心理咨询师及时介入。”
简单说完后医生又让医疗机器人把肖安推进诊疗室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确认他的身体指标都在正常范围之内后才离开。
留下亲人们原地踟蹰,以及一个第一次真实触摸到这个世界而一脚入局的“局外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脏被那些暗沉鲜血浇灌出了怎样疯长的藤蔓,也没有人能看到那些布满荆棘的藤蔓是怎样把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墙壁顶成废墟的。
宁刻在静默中坍塌了旧世界。
他的大脑在寂静了十七年之后,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分泌那些刺激情绪,让人之所以为人的激素了。
基础教育学校的训练场穹项骤然垮塌,造成了当时在场地上的共计二十一人中二十人死亡,仅剩的一名幸存者重伤。
其余在训练室做室内训练的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泼及,伦委会直接派出了大批精英的心理咨询师对幸存者及其家属做出心理干预。
全联盟各大星城的媒体都对此事作出了长达一周的专题报道,当然其中也不乏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想要直接采访到这次事件中的奇迹幸存者。
不过当时伦委会第一时间出手截断了肖安相关的所有信息,学校里的人也都签署了保密协议,确保没有任何人能来打扰他们。
媒体找不到爆点,终于后知后觉地转而开始攻击源城的中央气象厅,以及气象全息基建。对于超级材料的安全可信任度问题也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一时甚嚣尘上。
最后所有的责任都被源城气象厅承担了下来,高额的赔付款以惊人的迅速汇到了各受害者及其家属的账户里。源城基础教育学校也被判定为受害方,收到的补偿款至少能重造三个顶级的穹项训练场。
当然,钱不可能完全平息天下悠悠之口,毕竟天下网友都没拿到补偿款。
只是政府也积极地摆明了态度,大批的官员,特别是气象厅的一系领导都被革职查办。
当日负责调整区域气候参数的那位研究员,在舆论的顶峰时期直接在死难者纪念碑下自杀谢罪。
就像海浪会在最高点坠落一样,人们的声音开始急转直下。
过激的忏悔引发了新一轮的公众心理压力,人们一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又牵起了古地球时代信息战争中名为“网络暴力”的魔鬼之手,一边开始科普联盟培养一个合格的研究员需要花费多少的人力和财力。
同时,灾难后的赔偿、重建、预防等各种课题在社交平台上被广泛讨论。
也有人声讨大众对于科学与技术苛求完美的行为,就像古地球时代全球化发展初期将科学神化一样愚蠢。
他们高呼:人类造物永远不可能完美。
但因为害怕不完美而裹足不前因噎废食就和杞人忧天没有区别。
人类已经走进了宇宙时代近千年,思想怎么能还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原始人一样?
再后来这次的事件就随着联盟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以及层出不穷的社会新闻淹没在了人们的记忆里。
一种思潮泛滥开来——事故如天灾不可预测,人类始终是渺小的,犯错者都受到惩罚,受害者得到最大的程度的补偿,逝者已矣,生者总是要继续向前看的。
他们说生者要努力向前。
生者……肖安在进入康复中心的第172天后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接受了用赔偿金的冰山一角购买外骨骼。
自己亲手将那冰冷的金属骨架套在了自己渐显扭曲的小腿之上,无论什么季节都用一条硬挺的长裤遮住其下的伤疤和金属。
肖安比同龄人晚一年进入大学教育,他的志愿由跨星际刑警转向了智能全息工程。
这只是个实验
新联盟历517年,肖安通过民用空间场抵达戈尔菲诺后,遇到了三位意想不到的人。
洛伊德·罗德尼、李·周,以及应该忙于解梦的宁刻。
“肖先生好久不见。”率先和肖安打招呼的是罗德尼,他带着白手套的手朝肖安摇了摇,明明轻浮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