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琉听魏桓提起过魏家的情形。父母兄长都早早过世,家里只剩一个嫁出去的长姊,命犯孤煞,平安长大不容易呐。
她体谅地说,“叶家只有一位过世的长辈要祭拜,魏家过世的人多,多花些时辰祭拜在天之灵,无妨的。我们等得。”
魏桓默然往前走了几l步,开口道,“魏家过世的亲人,大都在我晓事前便过世了。于我来说,血脉至亲,只得祖母一个。”
叶扶琉恍然道,“不就是我家那位过世的先祖一样吗?我未亲见过他,只听我家长辈一直挂在嘴边絮叨,爱吃肉,尤其爱啃鸭脖。先祖去哪儿L,哪儿L的鸭子窝就遭了殃……”
魏桓无声地笑了下,“我家祖母也爱挂在嘴边絮叨往事。说我父亲当年如何,说我两个兄长当年如何,转头就数落我淘气。”
叶扶琉惊奇地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这样也叫淘气?你小时候能淘气成什么样儿L?你家祖母必定是见过的淘气小孩儿L太少了,没见过我小时候……”说到这处清了清嗓子,闭嘴不再往下说。
魏桓眼里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你小时候如何的淘气法?”
叶扶琉:“……唔,不能说。”
()“说说看。”()
不成。叶扶琉很坚决地说,总之不是女儿L家的淘气法子。那年我七岁,我家长辈气得拿木棒追着我打,那场面,有点像你家魏大前些天追打贵家表弟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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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桓想了想那场面:“木棍落在身上不轻。被追打着了?”
“那当然没有。”叶扶琉瞅瞅左右无人,悄然透了一句,
“长辈追到了河边,几l乎要被打着了,我就扑通往河里一跳,半晌没浮上去,吓得我家长辈扔了棍子下河底摸寻我。我呢,叼个空心芦叶棍儿L,一路换气从下游上岸,沿着河走回去,见我家长辈坐在河边哭,我就大晚上的往他背后湿淋淋地一扑,冲耳边喊,‘我回来了——’”
魏桓:“……”
魏桓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
叶扶琉笑吟吟指着自己,“说说看,你小时候有没有我淘气?”
魏桓想了想,确认:“没有。”
叶扶琉得意地摆摆手,“走罢。回去好好休养,明年祭拜时跟你家祖母说,你碰着更淘气的了。”
魏桓莞尔道,“好。”
下山路比上山容易,走出几l步,魏桓开口道,“我曾有个好友,幼年时也是罕见的淘气,时常拉着我跳窗逃学。夫子见了他便怒发冲冠,挨罚时总是我们两个跪在一处抄书。”
哟,逃学!她小时候想做没做成的事!
叶扶琉极感兴趣地听着:“长大后呢?你那好友依旧淘气还是变成了踱着方步的老学究?”
魏桓怀念地回想片刻,“长成了鼎立天地的男儿L。”
头顶传来一声响亮鹰唳,黑影展翅掠过。魏桓抬头遥望天边的小黑点良久,视线转去路边,低声慨叹。
“男儿L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那好友长眠于青山绿水间。最后那杯酒,就是敬他。”
说话间人已经走出百来步,回到山道边停着的车马处。
叶扶琉取一只梨切开了,半只喂青驴,半只拿过来试试看魏家套车的马儿L吃不吃。马儿L一张嘴,不客气地咔嚓咬去半截。
叶扶琉喂完马,擦干净了手,又取出一只更大的梨不紧不慢地削皮。魏大眼皮子一跳,过来叮嘱,“少少喂点没事。吃多了甜果子怕马儿L坏牙。”
叶扶琉举着梨和小银刀说,“看清楚点,给马儿L吃的鲜果哪用削皮?这只梨给你家郎君准备的。”
魏大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转回去套马了。
马车帘从里掀开,露出魏桓的小半张侧脸,“不必,你自用就好。”
叶扶琉没搭理这句话,把削好的梨切成小块,放在小白瓷碗里,自己掂一块吃了,把白瓷碗隔着车窗塞进去。
“心里难过得要命,还做出一副无事人的样子,装什么风轻云淡呢?我看了都难受。来,吃一块当季的香梨,我特意挑的,香脆多汁又不怎么甜,让自己舒坦一点。”
魏桓哑然片刻,从碗里取过一块香梨,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摇摇晃晃的回程路,和去时并没什么不同。
叶家雇来的大青驴又发起倔脾气,半道停了仨回,魏家的马车只得时不时地停在路边等。
叶扶琉不故意带出软糯吴语口音的时候,声线其实很清脆,尾音微微上扬,在旷野传得远。
“这驴是吃了一路好的,瞧不上路边的野草了?带出来的两把干草又给它吃完了,我们去哪里寻上好的干草喂它?”
秦陇崩溃了,“怎么这么难伺候?到底是我们花钱雇驴,还是这驴上门做大爷来了?”
素秋搜罗半日,“布兜里还剩最后三只大梨。我们要喂它还是不喂它?全喂完它又不肯走了怎么办?”
叶扶琉四处找绳子:“找根细绳把大梨捆上,拿长竿子挑面前,吊它胃口。”
秦陇继续赶车,叶扶琉手提一根长细竿,吊一块甜梨在大青驴的鼻尖前头,和素秋两个打着拍子哼起最近流行的江南小调儿L,叶家驴车开始不紧不慢地行进。
魏家马车也继续前行。
晃动的车厢里,魏桓掀开车帘,望向侧边慢悠悠行进的驴车,驴车前方坐着的玲珑背影。
在入耳悠扬的江南小曲儿L声里,咬了口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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