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桓现出沉吟未决的神色,叶扶琉感觉是时候加一把火了。
“无意中救下郎君一命,是魏郎君自身福泽深厚,水娘不敢居功。按理说,如今恩情相抵,水娘可以安心回返杏花楼了。然而……哪家女子喜欢待在花楼呢。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如果有个清清静静的住处,可以从此安心住下多好……”
她眨巴眨巴眼睛,硬挤出点泪花,噙着泪花的丹凤眸子往下,视线落在桌案摊开的地契上……目不转睛盯着,不再往下说了。
魏桓便顺着她的话音继续道,“秦娘子的意思,想要在这处宅子住下?不妥当。虽然清静,奈何闹鬼。”
“哎。”叶扶琉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怎么好糊弄啊。
在对面沉静眸子的注视下,她幽幽地说出一句杀手锏:
“城外闹鬼的清净宅子,也好过城里迎来送往的繁华花楼。”
说罢低头伤感地揉了几下眼角,硬生生又揉出点泪花,沾染泪花水光的莹亮眸子抬起,眨也不眨盯着对面的郎君。
软磨硬泡,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给地契?还是不是人哪?
魏桓抿了口茶。他终于听明白了。
从江宁城里闹腾到城外,生出许多事端,原来这位来路不明的小娘子从头到尾盯上的……都不是自己,而是清凉山脚下的这处祁家宅子啊。
他捂嘴低低地咳了几声,咽下胸肺深处
传来的一阵难忍的喘咳,也遮掩住唇角细微上扬的笑意。
这位伪装身份的“秦水娘”,虽然嘴里听不出一句实话,虽然半夜在门外挖个深坑叫自己踩进坑里……
毕竟在他病势发作的时候没有撒手不理,而是喊人来救他。
为了这份救人的心意,按理来说,他该顺水推舟地把地契送出去。满打满算认识了才不到一日,地契送出去,两人之间的短暂纠葛从此了结。
但行事大胆肆意的小娘子此刻就活泼泼地坐在对面。
身份显然假冒,名字必然是化名,嘴里连篇谎言,从头到脚精心伪造,恐怕只有这张脸是真的。地契送出去,人必然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不想就这么了结了。
魏桓不紧不慢地把桌上的地契摊开,确定真伪无误,在叶扶琉由期待转为震惊的神色里,把地契又原样折起,依旧放回木架高处。
“地生陷坑,这处宅子确实闹鬼。然而鬼又有何惧?难道因为宅子闹鬼,魏某便要惊恐万状,搬回城去?非也。”
在叶扶琉越瞪越大的眼眸注视下,魏桓淡定道,“魏某就住此地。秦娘子不妨在隔壁住下,等魏某清除了厉鬼之后,再将干净的宅子并地契交付便是。”
叶扶琉:“……”呔!这姓魏的果然是个奇葩!
叶扶琉一言不发地起身,攥着板砖,拂袖而去。
——
这处宅子闹鬼的消息,不到两天便纷纷扬扬地传遍了。
当然,祁氏家仆都被集中看管,消息在十来个魏家亲兵里传了个遍。
值守主院的几个亲兵低声议论,“昨夜亲眼看见的……”
“鬼从地下来。原本好好的平地,突然起了个深坑!”
“更玄乎的还在后头。我当时怕得很,飞跑出去喊人。集齐当值的人不过半刻钟功夫,原路寻时那坑竟没了!”
“真没了。我们蹲在地上仔细寻摸半天,完全没有坑。凭空而来,突然消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扶琉打着呵欠从隔壁院子推门过来,路过议论纷纷的众人时,抛下一句话,“地下的厉鬼想吃人。掉下坑会被鬼拖走。你们值夜的时候当心脚下呐。”
“……”魏家亲兵鸦雀无声,各个起了满脊背的白毛汗。
因为夜晚隔墙喊话,惊醒了值守的亲兵,无意中救下郎君的这份救命恩情,魏家众人对“秦水娘”另眼相待。
隔开两处院子的窄门铜锁,按照郎君吩咐,连锁带钥匙送去了西边院子。
也就是说,窄门依旧上锁。但自由开锁出入的掌控权,从主院这边,转去西边院子那边。
叶扶琉乐意的时候可以开锁进入主院,不乐意的时候一把铜锁锁起窄门,两边便关闭了。
叶扶琉乐意过来主院的原因也很简单。
其一,魏郎君点得一手好茶。
其二,主院准备的朝食实在太丰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