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洛不解,分明也没说过“不让他吃”这类的话呀。
殷故坐到桌边,淡然道:“小郎君睡吧,明日我会为你和那个道士备好马车,送你们回城。”
宁洛瞥了眼一旁早被收拾整理好的床榻,不由心中感慨:“这是早早为我备下的吗?殷公子……还是这般贴心。”
宁洛又瞥向殷故,他正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玩着桌上的茶杯。
这个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不过,此番翻山越岭而来,并不只是为了殷公子和仙君,还有明宇。进城后一直无人提及那头戴金莲抹额,手握金色长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于是他在殷故身旁坐下,开门见山问道:“殷公子,可曾在城中见过明家二公子?就是那位与我一同进慕卿山的少年郎。”
殷故淡然道:“他不在罗东城,在照城。”照城?
宁洛不曾听闻此城,于是又问道:“照城是在哪里?”
殷故道:“从罗东城东门出去,再沿路往东南方向走二十里,便能到照城。小郎君要去吗?”
宁洛点头,道:“明家对我有恩,我自然是要帮的。那明日,公子就给仙君备马车好了,我与他方向不同,也不用劳烦公子再多给我备一辆了。”
殷故抿着笑,歪头看他,道:“你就不问问我,想不想同你一起去?”
宁洛柔声道:“我听仙君说,公子是为了我才连夜赶到罗东城的。若是再麻烦你,我可得不好意思了。不过,如果公子想与我同行,我随时欢迎。”
殷故的目光在他脸上留恋许久才收回,抱起手臂道:“我确实还有件棘手的事情要忙,不得空呢。”
宁洛即刻问道:“殷公子又要走了吗?”
话才问出来,宁洛便觉得不妥,似有些词不达意,斟酌几分又说道:“何时才能再见到?”
殷故勾起笑,柔声道:“很快。”
烛火摇曳映红帘。
宁洛放下薄薄床帘,望向殷故。
古国遗民之事,就算一个了结了吗?
不知为何,宁洛却觉得这样的结局结束得有些潦草仓促,说不上哪里怪,就隐隐感觉事未尘埃落定,好像还是有股暗流涌动。
可四方还魂阵已破,死伤最为严重的慕卿山和罗东城也会在往后的时光中恢复平静,究竟还有什么不安呢?
宁洛说不上来,只能暂且当做是自己心有余悸,惊魂未定。好生休息上几日,总会慢慢好起来。
只是,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不曾得到解答。
方才本想问问殷公子的,结果……结果却鬼使神差的被抱上窗台,耳鬓厮磨一阵,再多问题,宁洛也实在不敢问了,就怕一会儿又脑袋一昏,被抱上的可就不是窗台那么简单了。
宁洛微微蹙起眉,竟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他默默裹紧被子,侧身躺下。
殷故吹灭桌上红烛,宁洛眼前就只能瞧见窗外映进来的点点月光,可闭上眼,那窗台上发生的一切,又浮眼前。
“殷公子……”他不忍在心中暗暗唤了一声,又立即蹙了眉头,攒紧被褥,翻身逼着自己莫要再动杂念。……
清晨,宁洛醒来时房间里已不见殷故身影。
整理梳洗后,宁洛出阁,便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陈仙君站在马车边,百无聊赖的甩弄着拂尘。
宁洛又望,方圆几里只见得着仙君这一个活人。
陈仙君见他,立即跟他打招呼道:“宁洛——早啊!”
宁洛上前,道:“早,仙君这是要回墨城了吗?”
陈仙君却叹了声气,道:“哪敢啊。我本是想回的,结果你那位鬼兄大半夜来恐吓我,说你要去照城,我若不跟着你去,护着你,就要把我的道观给烧了,把我的师兄弟也全部押去鬼域给他做手下。”
宁洛无奈笑笑:“抱歉,我不知道殷公子会去要挟你……不过不必在意,你若想回墨城,便回好了。殷公子那边我会跟他解释的。”
陈仙君严词拒绝:“不行,那家伙阴晴不定的,万一你没拦住他怎么办?我本来就家徒四壁了,再把我观给烧了,那就真得流落街头当神棍了。”
陈仙君说着,又摆摆手道:“走吧,你上车,我御马。”
宁洛俯首作揖,道:“那就麻烦你了。”
宁洛提裙上车,很快马车便往东城门驶去。
宁洛想着,正好可以把昨天没解得一问一同解了,遂问道:“仙君,我才到罗东城时,见到好些个道士,他们既不敢入城,又为何不逃?”
陈仙君道:“唉,他们多是被官兵逼着来的,想逃也没得逃,逃走的,过两天又会变成尸体被运回来,左右都是死,他们干脆就都耗在那,看谁熬得过谁。”
宁洛又问:“那现在,他们又如何了?”
陈仙君玩笑道:“罗东城虽然迷阵已破,但是破没破阵在外面是看不出来的。他们什么时候能解放,就看他们什么时候有人敢冲进城里了。”
宁洛蹙了蹙眉,问道:“就没有人去告诉他们吗?”
陈仙君笑道:“他们的天职是降妖除魔,既然没有这个胆子,大可卸下行头,放弃从道,然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但他们又不肯,有的人修行了一辈子,花甲之年,宁愿如此等死,也不愿被邪祟杀死,有辱名声。”
陈仙君又道:“放心吧~还会有道士被押过来的。总会有几个不怕死的,跟我一样冲进城里。到时候,也算那群贪生怕死之徒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宁洛颔首轻笑,掀起窗帘往外望去,一切破败景象,断壁残垣,心感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