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秉持风度,负手距她一步之遥,微笑着对她说:“晚安,希望下次我能让你放松得更久一些。”
杨晚溪一愣,匆匆而拘谨地回道晚安,不再顾及下属的本分,转头快步走进小区的大门。
她的心跳很快,以至于呼吸都有些缓不过来。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晚安罢了。
【我后续会注意把控追求与工作的界限,妥善处理分寸】。
除开让她倍感无措地告白,这是凌砚第一次,对她表达超越职场身份的关心。
她竟然因为这一点关心,便忽然产生了,如花样少女时那般的怦然心动。
凌砚回到车上,任职多年的司机依旧专注本职,凌砚闭目养神,半晌后睁眼,侧头看向暗色车窗外倒退的霓虹,发散的光线被特质的窗面阻隔干净,只留下一点一点如遥远繁星般的光源。杨晚溪总是温婉的,她擅长将拼搏与野心包裹于柔美的外表之内,非刻意绝分辨不出她隐秘而坚韧的内核。
杨晚溪工作很拼,做秘书时尽职尽责经手他一应所需。事情只用交代一遍,同样的问题绝不会出现第二次,她会在他到公司前把文件按轻重缓急并公司层级与上报时间甚至负责人与他的亲疏关系分列排序,也会在晚上10点开越洋电话会前为他准备提神的咖啡和果腹的软点。凌砚看得出,她做这一切并非游刃有余,她只是比别人更拼,绷得比别人更紧,而她又的确就这么努力地做到了。凌砚欣赏她的韧劲。
凌砚并不否认自己对她的倾心有部分源于她的母性。或许杨晚溪也明白这一点,甚至将其作为主因。
只有凌砚记得那个凌晨结束的会议,他侧头看见她在一旁对着笔记本电脑打盹,头发仍高盘着,牵引着脑袋上下晃荡,双眸已不自觉合拢,只留精致的睫毛微颤,被干练的红包裹的薄唇翕张,隐约可见纯白的贝齿,她的手甚至仍端放在键盘上,仿佛前一秒还在兢兢业业地记录他的高论。额间落下一缕碎发,晃荡着磨在她的鼻尖,引她皱眉。说出来杨晚溪大概不会信,他半道收起堪堪触及她发丝的指节,就这么看着她反复舒紧的眉头,一下一下,直至她终于睁开迷蒙的眼睛,就这么迅捷地动了心。
回头
江遇在亚历山大港待了四天,案子标的额很大,但取证与谈判比预想顺利。他们联系海关取证,又到卸货港看了滞留的货物,配合当地办事处联络分销渠道,为购入滞留货物后的去化做准备,案子涉外,双方合同约定适用承运人所在国法律,管辖权归承运人所在国,若真起诉,埃及的托运方公司没有优势,于是口风很快便松了,愿意和解,条件好谈,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未来走两国海运大概率还得靠凌风。但卖卖委屈哭哭穷还是在所难免的,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公司现金流实在紧张,滞纳金违约金想再谈一谈。
原定7天的工作4天便忙完,余下的时间大家伙倒不至于那么爱岗敬业,机酒都是提前订好的,带队的航线贸易部负责人拍板,不玩白不玩,一行中的年轻人便立刻开始谋划短途旅行。只江遇婉言谢绝甲方各位的同游邀约,改签明天回国。
“江律你这也太拼了吧,”法务部的姑娘感慨,“连一天的假也不给自己放吗?”
江遇笑:“服务业哪敢休息。”
几人说话间刚从酒店下楼,准备出门去当地知名的餐馆小小庆祝一番。埃及经济发展落后,城市生活条件一般,凌风航运的行政又对这地经验不足,网上预订的港口附近五星酒店对比国内大概勉强三星,临港区域流量极大,并不宽敞的酒店大堂人来人往,喧闹得像赶集。一行人倒已习惯,鱼贯出了正门,订好的商务车正在不远处排队,江遇趁机给兰殊发去微信。
【忙完了,明天回来】
【明天下午】
【不用来接,你明天在家吗?】
【在家等我好吗?】
最后一次按下发送,江遇一愣,这种啰啰嗦嗦的聊天风格实在不像他。更像兰殊。他不自觉笑了笑。身旁同行的法务见了,有意调侃:“哟,江律跟对象报备呢?”
江遇闻言没有反驳,点头道:“是,要提前回去,给他说一声。”
余下几人闻言立刻好奇地围上,尤其两个年轻姑娘:“江律你有女朋友了?!”
“什么时候谈的啊?上次不还说单身?”
“上周刚谈,”江遇答,“我们是大学同学,认识多年了。”
女孩不约而同略显夸张地“哦~”了一声,笑嘻嘻地道喜。熟识的男同事有些不忍直视,心中暗道节哀。
商务车顺着接踵的车流终于快要挪到他们跟前,江遇手机轻震。
兰殊:【嘿嘿】
兰殊:【嘿嘿】
兰殊:【嘿嘿】
江遇不自觉勾唇,能见面的心情他当然懂。
江遇:【傻乐】
兰殊:【给你个惊喜】
江遇:【?】
兰殊:【回头】
江遇微怔,他立刻回头。隔着透明的酒店玻璃门,大堂内的嘈杂喧嚷映入眼帘,蒸腾的汗液与颇具当地特色的香料气相伴混杂在空气中,仿佛一只大型沙丁鱼罐头。江遇眯起眼,在那片棕麦色流动拥挤的人潮里终于寻得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它高举过一众起伏的头顶,在浑浊的空气中用力摇晃。顺着这只鹤立的手,江遇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笑脸。
兰殊与江遇的视线对上,立刻笑得更加灿烂,手挥舞的幅度更加夸张,他一蹦一蹦,快步朝江遇方向去,却在半道被背过身的江遇一个手势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