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说，你就算是一彻底的华裔，北京也不是你的家，对吧。你家在马德里，你家里还一大堆亲戚，他们要是怪罪下来，我承受不起。更何况……你还小。”
“二十三了还小？”
“小啊，没工作，没收入，没社会阅历，你这个‘三无产品’敢说自己成熟？”唐枫看着对方有点受了打击似的垂头丧气坐在地毯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我的意思是，你单凭一时冲动说喜欢，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
“……无外乎就是你答应或者不答应呗。”赌气似的说着，caro低头用指头拨弄地毯的纤维，“你答应，我就留下，你不答应，我就走啊。”
“走？”雷达的滴滴滴贯穿了耳鼓，唐枫皱眉，“走哪儿去？”
“反正留学已经办下来了，你不答应我，我就回学生宿舍。你要是讨厌我，我会小心在校园里躲着你走的。”
“你……说什么蠢话，哪儿来的讨厌这一说啊。”
“那你不许我喜欢你……”
“哦，不许你喜欢就等于讨厌啊？什么逻辑。”
“小屁孩逻辑呗。”仍旧在赌气，caro嘟嘟囔囔，也不肯抬头。
这境况让唐枫没辙透了，这个单纯别扭的四分之三外国佬啊……
“我不讨厌你。”他再次叹气，“要不起初就不会让你住下。以后你也可以一直住在我这儿，我不会赶你走。当然，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回宿舍什么的，我也不拦着你，只是要注意安全，我可不想你出了什么意外之后，被你外婆追问我为什么没有看好你。总而言之……这喜欢不喜欢的，还是就到此为止，谁都别再提了吧。”
那之后，大约一个星期，唐枫都是半夜或者凌晨才回来。
他像个挥霍仅剩的一点青春的悲观主义者那样，从早晨睁开眼，到晚上闭上眼之间，都在为了逃避不想面对的事情而奋斗。
他泡在办公室里写稿子，或者参加这样那样的交流会到天黑，他想尽办法拖延回家的时间，却最终怎么都做不到干脆不回去。
他并非没地方可住，父母那儿，朋友那儿，哪怕是混得不错的床伴那儿，都可以供他暂时寄居，反正只是暂时的，那小子在新学期到来时就会跑去住大学的留学生宿舍了吧，到那时他就可以回家了，然后一切都恢复原样。
去父母那儿，他需要的只是个合理的借口，去朋友那儿，他需要的只是事后出血请一顿大餐，去床伴那儿，他需要的兴许只是单纯出自于发泄的几次□而已。
可……
他没有。
他就只是熬到坚持不住了才回到自己家里去，确认那个拼了命说喜欢自己的小子睡了，才冲个澡，窝在沙发上睡着，然后第二天早早爬起来，再过想尽办法填满的另一天。
“非死了不可……”揉着太阳穴，刚让系主任大加赞扬了一顿工作热情高的唐枫，坐在电脑前头，郁卒的自言自语。
而更令他郁卒的事儿还在后头。
滴滴滴的声音响起来，却并非他脑子里的雷达，电脑屏幕右下角有个小喇叭在闪烁，有人要添加他好友。
猜测着估计又是什么乱七八糟在博客论坛或者常去的同志网看到他对他感兴趣的家伙，唐枫随随便便就按了接受键，然后他讶异的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男人。
更不是中国人。
那是caro的表姐，yonda。
本想带着质疑输入一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却又在指头还没接触键盘时就停住了。
不用问了。
一定是那小子干的。
【caro让你来找我的？】干脆这么直接问了，唐枫等着对方回复。
【是我管他要来的。】yonda回复也足够直接，【枫，这种交流软件，是你当年来马德里时候，教给caro用法的，还记得么？】
【记得。怎么了？】唐枫开始轻度焦虑起来。
【据我所知，这四年来，他只有你一个聊天的对象。】yonda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是明白了，而后头的内容，则更让唐枫抑郁，【枫，不管我那个傻弟弟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他终归没有恶意。这几天他一直情绪低落，电话不给家里打一个，问他也不说原因，但我想大概和你有关。枫，你去看看他可以吗？】
唐枫没有理由不答应。
他都能想到yonda怎么七拐八拐找到这种联络方式的，不会说两句中文，打电话过来手机又关机，在意弟弟的情绪波动到了一定程度的表姐，终于坐不住了。
caro一直和yonda关系亲密，倒不是什么天杀的异性相吸，而是家里的同辈人当中，两个表哥都比他大好几岁，堂弟堂妹又都受宠胜于他，唯一一个年龄很是接近，又不会让他有失落感的，就只有这个表姐。唐枫能猜到，那小子一定是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跟yonda说了，不然绝不会有这次的对话。
不过，这些都可以先放到一边，他得赶紧回家一趟。
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怕那小子出事才赶回去的，只是想看看他安全无恙而已，唐枫抓了车钥匙，拔了电脑插头就往楼下停车场跑。
他是一路超速回家的，不过，进了小区门之后，他却没能立刻继续往前开。
迎面一辆敞篷奔驰slk直对着他开了过来，速度很一般，但是突然对他闪了一下远光灯的举动，倒真是让本来已经睡眠不足的他险些撞上路边垃圾桶。
一脚踩在刹车板上，他皱着眉看向也稳稳当当停在甬路边的豪华车，而后勒了手刹，开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