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点夸张,但在那时候,我真的、真的、真的这么以为……
第一部完
走在右安门外(第二部)
走在右安门外(第二部)by:viburnu
我没有对于后来的事情的预知能力。所以我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后来我所作的一切决定,我都不曾后悔。
初到上海的那些日子,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郁闷的了,潮湿闷热暂且不提,但是水土不服这一点我就受不了。从到那儿之后的第三天开始,我就闹肚子,然后类似中暑、头晕、恶心、全身无力的症状就持续折磨了我一个多礼拜。我吃不下饭,因为会很快产生呕吐反应,我睡不着觉,因为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尚会出一身汗,更何况翻身。
那段时间,我是真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横尸街头,还跟同屋的人开玩笑,说要是早上起来瞅见我一点儿动静没有,那就肯定是归位了,赶紧给火葬场打电话收尸,大夏天的,别臭了。
这番话逗乐了胆大的,吓坏了胆小的,前者说:“没想到北方人身体也有这么不好的啊,意外意外。”后者说:“你别吓人,要不还是去住院吧。”
“住院?别逗了,我哪儿有钱住院哪,对了,我要是真有个好歹,给火葬场打完电话之后,别忘了给北京打电话,告诉我爸妈……”
我还没说完呢就让人给拦住了,有人说我越讲越离谱,有人说我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总之,我被他们这么一打岔,后面的话就窝在肚子里了,其实我原本想说“还有一个叫周小川的,也得知会他一声儿”来着。
唉,躺在床上我就叹气啊,我就胡思乱想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干吗呢,对了,可能该去单位了吧?真无法想象那小瘦鸡子一样的身板儿穿上蓝布工作服会是啥样儿,哎,不过也没准会穿白大褂,他们那个厂子不是说是生产农药的嘛,嗯……不会戴防毒面具吧?那还真是想起来就能笑死我。
脑子里一锅粥,心里没着没落,胃里任嘛儿没有还愣是翻江倒海,同屋的说,要不你睡靠窗户的床?还能通风,说不定会好一些。我大呼小叫:“通风?风跟哪儿呢?啊?跟哪儿呢?我看没吹着风之前我先疯了,上海根本就没风!”
说实话,我当时够胡搅蛮缠的,这也就是我同屋的兄弟脾气好,要搁周小川,绝对得在我后腰上踹一脚,再在我肋叉子上捅一指,再在我胳膊上拧一把,然后说:“你丫还来劲了?!少跟这儿拿着飞龙当马骑!去给我沿着护城河跑十里地,我就不信治不好你这臭毛病!”
脑子里这么一想,我就觉得那个亲切啊,京腔,京韵,京白,比听上十段儿侯宝林相声还过瘾,可一睁开眼,却还是一口一个“侬”的吴地方言呼拉呼拉往耳朵眼儿里灌。我就跟他们说:“其实叫‘侬’不如叫‘你’,你看啊,‘侬’有八划,‘你’就七划,节约了一笔,现在全国一盘棋搞经济,节约就是创造利润。”同屋兄弟们乐得前仰后合,然后反驳我说:“那北京人干吗还在你后头加个‘丫’?不是又多了吗?”我当时就愣了,一口紫菜汤差点儿从鼻子里喷出来。
“别乱学,别乱学,那算脏话,不文明。”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我冲他们摆手。
那段时间,我感觉还不错,最起码和周围的人混得都挺好,想来我适应能力还挺强的,水土不服期渡过之后,奇迹般的胃口大开,晚上也能睡得着了,就是偶尔还会因为想我爸妈,想周小川而小小的失眠一下。
对了,说到这儿,我得纠正我前边儿犯的一个错误,那就是我的“上海无风”论,经过沉痛反思和实地考察,我推翻了自己的观点,上海是有风的,而且有时候还不小,但比起北京来完全不是一回事,沙尘暴时风的威猛我年年经历,数九严寒时北风呼啸掀掉我们家瓦片儿我还记得,看来北方跟南方就差在这儿了。
“我们那儿一刮风就是灾害性的。”我说。
那时候我还算过得高兴,和周围的人交流也还算顺利,虽然有时候还会为了彼此言语中的方言成分讨论半天,但时间一长,该懂的也就懂了,能习惯的也就习惯了。
刚开学的那一阵子,说忙也不忙,说累也不累,就是老觉得踏实不下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宿舍里有人带来了一把吉他。
我觉得特亲切,特高兴,甚至可以说是特感动,能摸到那暗棕红色的琴身,能触到绷得紧紧的那六根弦,我一下子找到了情感集中点,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成了宿舍里和班里的御用歌手,没回有点什么活动,我就抱着吉他披挂上阵。当然了,平时也不闲着,我在宿舍里弹琴,给同屋的唱我会唱的歌,唱我给周小川唱过的所有歌。
我后来想想,觉得我的某种意念力传到北京去了,吉他弦上的某些个音符顺着京沪线一直传到建安里,传到周小川那儿,然后,他就顺坡儿下驴,“叛变”了。
那天是礼拜二,是我到上海之后的第二个月的第一个礼拜二,我接到了北京的长途电话。“嚼子……”
一句可怜兮兮的呼唤,我差点儿没把眼泪掉下来,看了看旁边的宿办老头,我赶紧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还是想我想的?”“建军……”
我就去——你的!我心话说,你小子干吗呀?我意志不坚定,别勾搭我好不好?你再来这么一下子我非立马劫持一架飞机回北京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