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重又走起来,不同于刚才的颠簸,这次稳了,也慢了。长长的队伍都跟着慢下来,傅云晚窘迫着,急急推辞:“我没事的,别耽误了路程。”
桓宣从前面回头:“不急,天黑前赶得到。”
他拽着缰绳的手抬起来,向下微微一压,傅云晚猜测是让她不要再说的意思,却又突然意识到,比起拖慢了速度,让他亲自为她赶车,才是更大的罪过吧。
这一路压着速度走,天快黑时才赶到昆玉峰下一座寺庙里落脚,荀媪领着人在门前迎候,待看清楚是桓宣亲自赶车,顿时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能让你赶车?”
话音未落,就见桓宣跳下来拉开车门,里面娇怯怯一个女子走出来,不是傅云晚又是谁?一霎时又惊又怒,原来他们在一起!亏得她担惊受怕这么多天,还到处找她!“
你们,你们怎么在一起?”
傅云晚唤了声阿婆,后面的话便不敢说出口。她还记得上次荀媪的责备,如今这个场面,该怎么跟她解释?
“都是我的安排,”桓宣解释道,“傅娘子事先并不知情。”
好好好,他们都安排好了,就瞒着她一个人,让她独自应付王平安,受那般羞辱!荀媪红着眼:“我算什么,怎么敢让大将军跟我解释!”
她嗓子哽住了,抬手抹了抹眼角,桓宣顿了顿:“是我思虑不周。”
并非思虑不周,只因为无法确定她与刘止是否串通,所以不能告诉她。然而这话,自然是不能直说的。桓宣上前扶住灵柩:“天不早了,尽快收拾吧。”
侍卫们相帮着将灵柩抬进偏殿,荀媪忍着恨怒,默默跟在后面。最前面桓宣和傅云晚一左一右,双双护着灵柩,看上去他们倒像是一对。从前她只道是傅云晚不检点,如今看来,就连桓宣也未必干净,可怜谢旃,这才刚刚过了七七。
忽地看见傅云晚转头看她,荀媪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傅云晚脸上一白,连忙转过头去。
心里刀扎一般,又是委屈又是羞臊。荀媪必是又那么想了,她跟桓宣清清白白,天日可鉴,她为什么总不相信她?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桓宣去安排下葬诸事,傅云晚独自守着灵柩。
里面是谢旃吗?桓宣没有说,但她猜不是。既然说了下葬是假,那就必定另
有安置,这时候谢旃在哪里呢?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会不会觉得冷?
门外冷冰冰一声唤,荀媪来了:“傅娘子。”
傅云晚不由自主有点怕,连忙站起身来:“阿婆,我事先并不知道大将军的安排……”
“你不用解释,”荀媪打断她,“你是主我是奴,我本来也不该管你,不过傅娘子。”
她一指棺材:“郎君都看着呢,你拍拍自己的良心吧!”
她转身离开,傅云晚怔怔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见桓宣了,从此再也不见了!
身后吱呀一声,门又开了,桓宣快步走了进来:“跟我来。”
傅云晚往后躲着,不肯看他:“有事跟阿婆商量吧,我什么都不懂。”
“佛奴的事。”他走近了,影子压在她身上,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佛奴在我那里。”
心脏咚的一跳,傅云晚闻到他身上热腾腾的气味,他稍稍后退一些:“走吧。”
傅云晚身不由己,跟着他往外走去,绕过回廊,穿过庭院,后面的小院僻静无人,他推门进去。
傅云晚看见他的锦袍挂在架上,看见他的刀和马鞭,屋里充斥着他身上的气味,这是他的卧房。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急急往后退,他突然走来,关上了门。
胳膊越过她肩头,桓宣低头看她,她鬓边那朵白绢小花颤微微的,让他意识到她在发抖。冷,还是怕?思绪有一霎时飘忽,又闻到那股子陌生柔细的香气,连自
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急急退开:“在这里。”
拉开帷幕按下机关,露出墙后的暗室,傅云晚看见停放在里面的棺木,谢旃。一霎时忘了其他,急急扑过去扶住,听见桓宣低低的声音:“偏殿里是空棺。近来回南的路不太平,等过了这阵子,我送你们一起回去。”
纷乱的心突然便安定下来。他会送他们回去的,他会解决掉所有的问题,他一向都是这样。傅云晚含着眼泪,门突然敲响了,贺兰真在外面叫:“阿兄,你在里面吗?我看见你了。”
她开始推门,傅云晚怕得厉害,怕她发现谢旃,怕她看见他们,外面那么多流言蜚语,再出岔子,她就真没法活了。发着抖往暗室里躲,桓宣一把拉住:“里面憋气,躲不得。”
他关上机关,拉着她躲进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