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泛黄的记忆跟在“之前”两个字身后,不请自来进入脑海。谭千觅恍惚瞭一瞬,低头看向自己写下的叹号。
跟莫馀霏相处瞭有一段,这种隐晦细节的表达方式在身上刻得有点儿深瞭。
她眨眨眼,找回和眼前这个人相处的状态,再提笔时表达方式发生瞭变化。
‘病变太乱瞭,我本来连能不能见到你都不抱希望。没想到你不仅还在,而且连笔和本都留下瞭,太好瞭,这样好像还在昨天,真开心啊’
沉盈月本身不爱笑,她连表情也不多。看到谭千觅写下的话后,她静止瞭几秒才伏案提笔。
‘我也很开心,不过不是昨天瞭,上次见面……’
她写著,谭千觅趴在她手边探头看,等她落笔后立即写:‘好瞭不要算时间瞭,木头脑袋’
沉盈月低头看著她写,略无奈,谭千觅写完抬头瞪她一眼,带著笑,一点儿也不凶。
对视良久,沉盈月摸摸头发,率先挪开视线,提笔慢吞吞写:‘好像懂瞭,是挺木头的’
耳边传来谭千觅短促的轻笑声,她的唇角缓慢挑起一丝弧度。
她们是小学同学,五年级同班,下半学期同桌,之后六年级、初一、初二一直同桌。
她嗓子很小就坏瞭,不能说话,虽然她也不是很想说话,其他人太蠢瞭,懒得搭理。
小学时有一些傻兮兮的小学生会来找她的事儿,她也不知道为什麽,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个残疾,虽然她感觉这样解释不通。自己是残疾,为什麽他们要来烦自己呢?二者没有必然联系,的吧?
五年级下学期排位时,谭千觅说想和她做同桌。
她之前已经发现瞭,谭千觅上学期经常偷偷摸摸观察她。她略好奇对方为什麽要观察自己,就答应瞭。
然后她就发现,世界原来是这样的,或者说人们的心思原来是这样的。她之前对人的感知很迟钝,当然现在也是,而谭千觅对人的感知十分敏锐。
她通过谭千觅看到瞭更多的可能性,还挺有趣的。而谭千觅嘛,她感觉谭千觅也有点儿笨笨的,当然,她那麽敏锐,笨笨的也很正常,很好,比其他蠢货强多瞭。笨点儿没事,她聪明,她可以帮忙。
那几年,她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谭千觅给她解释人类,她告诉谭千觅解决问题更便捷的方法。
初二出瞭点事儿,她转校瞭。怕连累谭千觅,她删瞭联系方式,最后一次见面时说解决之后再联系她。
结果一别至今。
想起白天谭千觅塞给自己的字条,她问:‘你是要一个人逃走吧?自己没事儿吗’
‘没事啦,莫馀霏,就是白天我旁边那个人,她肯定会找我,而且肯定是往外找’
谭千觅对此还是挺有信心的。
一般来讲,逃跑肯定要往外走,但鉴于自己心思多,留下来,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自己知道莫馀霏心思多,会猜到自己的行为,所以反而要走原先的朴素道路——往外逃。
莫馀霏显然能想到这裡。
沉盈月思索两秒,写:‘如果她找来,我警觉能力还可以,到时候你不要动,我能把你藏起来;如果没找来,明天白天我再送你离开。今晚在这裡休息吧’
这人总把猜测念叨成“肯定”,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正确,但她还是习惯于做好第二种打算。
她写完后就合上瞭笔帽,把纸张递给谭千觅,安静看著她。
“……”谭千觅默瞭片刻,说瞭今晚第一句话,“虽然你总是给我找好退路,我很感动。但是什麽也不问,倒是挺舍得赶人。”
她知道沉盈月其实不介意,保持写字交流隻是她自己的一种坚持,不坚持写字一般隻有一种情况。
久远的记忆浮现,听到她开口的沉盈月眨眨眼。
开口说话瞭,不高兴瞭,但是又说自己感动。
她不是很明白,隻能对谭千觅眨眼。
谭千觅重新陷入沉默,提笔写:‘你算的时间是多久?’
沉盈月想也不想就写上瞭答案:‘六年差八天五个月,2336天’
“……”知道你算得快。
跟这木头绕弯子是没用的,‘你不想我吗?你当时说的傢裡的事情解决瞭吗?有没有很难熬,虽然看你现在还挺好的,当时呢?我很担心’
‘想,解决瞭,还好。我尝试联系你没多久就病变瞭,在北四区稳定下来,一直没找到你’
她也在找自己。谭千觅忽然分神想,莫馀霏、沉盈月,会不会学姐、刘贇他们也尝试过寻找自己?如果他们还活著的话。
念头一瞬便消散,她盯著那个“想”沉默瞭一会儿。
当年沉盈月走得让她猝不及防,连道别也仓促,虽然知道沉盈月本身就是这样的,多少还是会有遗憾吧。
五年级,她十一岁,还是个小屁孩儿。
四年级时,年段中有传闻,转来的年级第一是个哑巴,虽然脑子好用,但其实是个傻子,骂她都没反应。五年级,她和年级第一分到瞭一个班。
其实她在同学中的人缘很好,大傢都挺乐意和她玩儿的。她当时还小,思想没现在那麽发达,隻是知道怎麽做对方会高兴。她当时隐隐有种脱离的感觉,哪怕同学们和她在一起都很开心,她却不是很舒服。
沉盈月的确是异类,她观察瞭半年,发现对方和大多数同学不一样。于是自然而然就想瞭解她,当时并不知道为什麽,隻知道每当她翻开那本名为沉盈月的书,脱离的感觉就会消失。
等之后接触的书籍越来越多,她对“翻书”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时,她明白瞭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