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们送信,要三十个碎钱。买纸要五个碎钱。早上吃饼又花了几个碎钱。刘小花捏着越来越少的钱,心情燥郁。伙计拿了她的钱,却不急着把纸给她,回头问站在柜台里的中年人:“代写书信,读信的那个跛子来了没有?这个小娘子要送信。”
中年人摇头“没有。恐怕是不会来了。”
伙计便把刘小花的钱退给她“你买了纸也写不成。全城就这里有一个行馆,我们行馆懂得写信的人走了。”
刘小花连忙说“不妨事,我自已能写。只要借你们的笔用用就行了”行馆的伙计将信将疑把笔借给她“你识字的?”
村里出来的人哪有识字的!
刘小花点点头,拿了笔,站在柜台旁边细细斟酌着事情要怎么说。
柜台里的中年人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开始是百无聊赖站在一边,后来被她写的字吸引了,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哈着白气问她:“你这笔字写得不错,是跟什么人学的?”
刘小花停下笔细细吹干“跟我阿娘学的。”
柜台里的中年人好奇地问:“你阿娘是哪里的人竟然识字的?怎么会嫁到南四支村里去?”
刘小花含糊地说:“就是附近的人。”
同姓是不能通婚的。刘氏的人娶的差不多都是附近的人。她这句话答了,跟没有回答一样。
所谓附近,就是指散居在刘氏一族地界的其它姓氏的人。毕竟氏族地界不是那么分明。
虽然氏族们都是逐群而居,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其它姓氏的人在这块地方居住生活。刘氏附近以陈姓和李姓居多。这两个氏族所盘踞的城镇就在田城附近。
中年人也没有再追问这个,而是问:“你这是临帖写的?”
刘小花也不太清楚“跟阿娘学的。”
中年人感叹“这个字很有风骨。你阿娘可是了不得呀。你看我们这些做事的,认识的字不多,写出来的字也只是能看得清而矣,丑得没脸见人。少有写得这么有‘气’的。”
他说着,跟旁边站着喝茶的货郎说:“这得是富贵人家的,才能这么有闲情与时间,把字练成这个样子。我四叔娶的老婆的表弟弟的小女儿是在李半城家里做下人。李半城的大儿子是做官的,那一手的字龙飞凤舞,真是好看。她这个写得差一点,没有那么飞舞。不过还算是规规矩矩的,有根骨。”
货郎问:“这字还有根骨的?”
“啧。你不懂了吧。这字如其人、字如其人的。人有根骨,字当然也有。可你要是没钱,肯定就写不出根骨来。没有钱的人啊,成日里想法子糊口生怕饿死,哪有时间琢磨写字?写不出这样的。”
那个人便促狭地问“可这个小娘子也不富贵,怎么能写得这样呢?”
中年人窘迫地说“说不定是落魂人家的小姐呢。”
别人就哄笑起来。只当是笑话听。
刘小花在他们的谈话声中写好了信。
中年人问清楚是要送到哪个地方哪个村哪一户的,才大声叫了个坐在角落里喝酒的货郎过来。
刘小花见过这个货郎几次,鸡脖子峰那边的村子,全是他在跑货的。他也见过刘小花几次所以认得她。
刘小花向他打听陈氏,他收好了信,说“你阿娘身子骨壮实得很。只是一个人难免孤寂。”
中年人见刘小花神色寂寥,叹气安慰说:“那能有什么办法呢。在外讨生活就是这样,像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离了娘老子出来闯,要是不出来讨生活,一家人就要饿死。老娘过世我也不在身边。”
在场的人不无默然。
另一个货郎长叹了一口气说:“人穷起来,便连人也做不成了,更何谈孝道呢。你们年纪轻,只要肯吃苦以后你阿娘尽有享福的时候呢。”来宽慰她的心。
刘小花点头称是,说“只是不放心她。那村子里,生活艰难又与外面不通音讯。便是在田城,也要好一点。”
中年人突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说:“你阿娘懂写字,不如到我们这里来做工。事情到是便宜,不需得她做什么重活,别人要写信或来拿信的时候,她帮着写,帮着读便是。只不过没有钱的,只管住,还管三顿饭。饭嘛,都是在后厨吃,住就住在行馆里头,看个门什么的。”
刘小花想,这也是个法子。到底这里离三枝近,两个人相互也有照应。总比一个人在深山里要好。连连感谢中年人,问清楚,老板也是姓刘的,人家都叫他小关爷,便感激地说:“小关爷,我这与阿娘商议商议。却恐怕还要些时间。”
中年人也不以为然,摆手说:“尽管商议。那个跛子来不成啦,懂写字的一般也不情愿做这种事。所以人难找得很。你阿娘要是愿意做,我也省得。”
刘小花把信写好了,又向货郎问“这一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