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是麦真弦气得忘记一点,陆天天是个会把玩具说明书仔仔细细读个两遍的人,且上面还只有解释开关符号──on/off。如此严谨的人当然把通关条例都读过了,她一定知道什麽能带什麽不能带。
最後的最後,陆天天还是带下船了。她问麦真弦:「你要我放在房间吗?丢垃圾桶吗?扔海里吗?可是海gui吃下去怎麽办?」
「你为什麽要带这麽多上来。」
「我怕你无聊。」
「??」
确实无聊。麦真弦在船上的时间几乎都待在船舱里,因为一出舱门她就会被宝宝们包围,被拉着拍照签名;海上的收讯不好,她也不能追剧。於是陆天天陪着她在船舱里的每个角落都待过好几刻钟。但她实在说不出「您真贴心」。
陆天天孤身一人回到尾牙现场。
「咦,麦弦呢?」林辉问。
「晕船,吃过晕船药睡着了。」
「哎呀,罪过!」王溪庆敲了脑袋,他本来不坐这桌,只是路过就安置下来了。
「哇赛,这也太厉害!刚才完全看不出来啊。敢情忍着不舒服演戏的啊。」程少骏一脸惊叹。
「先坐下来吃饭。」林辉招呼。
陆天天坐定,等众人话题从她和麦真弦身上离开。崔庭妮递来一只牛排叉,她脸上挂着很浮夸的笑容,用视线打量她的手指,有趣道:「很厉害啊,谁家的船这麽晃?」
「妮妮。」陆天天手指颤颤,又不好退缩,只好搁在桌上任凭她打量。她仓促地转了话题,问:「这什麽时候结束?」
麦真弦还没吃饭,陆天天因此毫无胃口。她是百般不情愿出来的,她不喜欢搁下麦真弦,即便後者喜闻乐见,睡得酣然,一点也不在乎外头是天崩还是地裂。陆天天需要给众人一个麦真弦消失的理由,因为她不能扶着她走出来。
怪她。太诱人了,克制不住。
「快了。不是──」崔庭妮左右张望确定叶智妍不在附近後,眼巴巴地问,「你教教我。」
陆天天差点笑出来,赶紧绷紧脸。
崔庭妮不满道:「g嘛,你想笑就笑装什麽装,你们都一个样。」
「谁们什麽样?」陆天天浅笑。什麽时候开始?陆天天从来没想过崔庭妮这种衣食富足的富家小姐有一天会真心地来向她请教她拥有的,呃,能力?或者其他。总之,她为此开心,因为麦真弦她被看见、被欣羡,她乐於做她的附属品。那个附属品,原先也没有期待过自己的身上有别人羡慕的地方。
崔庭妮愤恨道:「装得一副清心寡慾,暗地里把人吃乾抹净。」
陆天天忍不住笑。
那天晚上,陆天天做梦了。惊醒时她全身是汗不很舒服,她再也睡不着,蹑手蹑脚地脱开温暖的怀抱,走到yan台想让冷风把汗带走。
麦真弦说对了,物极必反,梦都是反的。现实里她似乎太幸福了,就像万物都需要一种平衡以维持稳定一样。她的恶梦很可怕。她梦见车枫曙,梦见阿嬷,梦见爸爸妈妈,甚至许执信许伯父,梦里谁都有,就是没有麦真弦。而他们都以一种悲剧x的方式离开。一个接一个。
陆天天的双手在颤抖,不是肌r0u酸痛的抖;是神经x的,属於车枫曙的抖。演员都是怎麽演戏的?靠想像,想像久了,好像变成真的。
陆天天知道她走火入魔了。
凌晨两点,邮轮上所有闹杂的活动早已结束,只剩下顶楼的酒吧还亮着,提供睡不着的旅人们一个交换热情的地方。船身底下几盏灯火向下照着海。一上一下,那是属於别人的光明。陆天天眼前好暗。
「睡不着啊?」黑夜里还有一个人。她吐了一口长菸,手指拧灭菸火。今晚没有月亮,那点星火被拧窒在水盘里後便一点光也没有了。
「你可以ch0u的,我没关系。」
叶智妍嗯了一声後就不说话了。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舱室的yan台禁菸。撇开语言,人与人的相处还有很多信号,而有些称为默契。陆天天坐下来了,和叶智妍一道望着黑漆漆的海洋。
人都说海漂亮,但是如果没有光照耀那是什麽样子。乌漆墨黑的,谁知道底下潜藏着什麽怪物。陆天天听着大船嚷嚷划开海的声音。划呀划的,他们把自己孤立在海中央。
「我快要裂成两半了。」在沉默许久後叶智妍说。
「你等我。」
叶智妍的声音夹着浓浓的鼻音,那鼻音也可以说是因为寒冷。陆天天轻声进出船舱,悄悄地拿来一件大衣,爬过桅栏把它披在叶智妍身上。如她所想,叶智妍冻得如同冰锥。
「我该拿她们怎麽办?」
「放下。你得放下──不是忘记。智妍姊姊,那些回忆已经不是她,是虚造出来的假象,你拿它们来折磨自己。」
「放下,凭什麽呢,凭什麽我可以快乐?她在那里,在冷冰冰的土里。」
「凭她ai的不是掉眼泪的你。叶智妍,我知道你很愧疚,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我的ai人拿我来折磨自己我会很难过,我会很恨自己,恨自己曾经打搅她的世界。她走了,那是不可逆的。如果她进了轮回,她一定会遇见一个好人家,因为有你的祈祷;如果还没有,如果她在那里等你,她一定在等你告诉她,她没看过的未来;如果她在这里,那就一定是她让我出来替她帮你披上这件外套。
「不要拿她折磨自己。」
「妮妮怎麽办?」叶智妍的眼泪啪搭啪搭砸下来。
「你ai她吗?」
「我──如果我是一张白纸,我可以任她墨彩,可我不是。」
「叶智妍,她ai的也不是白纸的你。」
陆天天陪了叶智妍一整夜。叶智妍让她进舱,她拒绝了。叶智妍便不说话了,似也无心搭理她,坐着和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又没有。陆天天不知道。想想b之叶智妍的心结,她不过做了一个噩梦,可她还是睡不着。她的眼皮一直跳。
直到远方天际肚白,陆天天才又个像采花大盗轻声手脚地进船舱。她自个儿偷偷00关窗户,殊不知那人已苏醒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