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给咱们发送警报,不是报警!妈,你又不住市里,一个人在乡下,我们哪能放心,冬子哪能放心,难道你想让冬子天天在这儿守着您?人孩子也有自己的小家啊。”
奶奶哑口无言,却也不放心别人来安装。事情交给了孟叙冬,他踩在梯架顶上操作,一群人围在旁边看。
钟玫像母亲一样叮嘱他小心,用包缠纱布的手漫不经心拨弄着三七分刘海。过年新烫的头发,显得很老气。苏青想,人一旦有了金钱或社会地位,周围的人便好到连这种实话也不忍心讲。
见孟叙冬不搭理人,钟玫转头说:“妈,今年草莓啥时候熟?”
奶奶激动地说:“去去去,一边去!”
钟玫淡然一笑,“您儿子说了,按市场零售价买。”
“惹事害人,还想害我的草莓,今年我这一园子草莓都是孙媳妇的,你们一颗烂果子也别想捡。”
钟玫瞧了苏青一眼,玩笑语气:“哎,妈,真是笑死人了。”
“你回去和你狗儿子死一块,别死我这儿。”
钟玫适才不笑了。
监控安装之后,奶奶赶着人离开,孟叙冬他们也不例外。临行前,奶奶将中午烧的整块猪肉打包,让孟叙冬给丈母娘送去,还有一袋砂糖橘和饼干,叫苏青拿着在路上吃。
乡下不好打车,他们坐钟玫的车。透过商务车窗户,奶奶握住了苏青的手,“孩子,下回来摘草莓啊……奶奶都给你留着。”
车座前排的钟玫叫司机开车,奶奶只得退步。
苏青还是有点怕钟玫的,倒不是作为儿媳,而是觉着不够了解这个人,不可控。
钟玫不停接打电话,似乎提起了房子的事情。
苏青有点不安,低声对孟叙冬说:“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了吗?”一下想起来,“哦,你手机坏了。”
钟玫电话收线,转过头来,一秒投入慈母多败儿的戏码,“看你逞能,摔成这样。那群亡命徒,你怎么硬刚?你们不能再住招待所了,不安全。原来那公寓离老街也不远,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扫了——”
孟叙冬漫不经心抬眸,“你们倒是把事情赶紧解决了啊。”
钟玫波澜不惊,“正经结婚,还是要有房子的。房子么,要有人住才能保存得好,那些旧家具我暂时没动,小青你有什么想法到时候我们再来看。”
孟叙冬笑,“那是江默浓的房子。”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钟玫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柔和面容,“你爸让我打理这些老房子,我也没办法呀。以后还不都是你的。”
厂大院是赫鲁晓夫楼,密密匝匝,灰暗阴沉。那幢在马路牙子上的公寓楼那么与众不同,墙上贴马赛克砖,拱圆的蓝玻璃。大堂有登记的保安,有电梯。房子隔音,不漏水,暖气都有股香甜气息。
苏青其实不太记事,尤其痛苦的事情,但从未忘记那段日子。在孟叙冬家的公寓,寄住了一个好漫长的冬天。那年他十二岁,她十一。
040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040
车停在县城批发市场,苏青和孟叙冬一道下车。
和父辈一样,留在县城生活的人总是更依赖熟人关系。孟叙冬的高中同学在批发市场做二手机生意,他要去那儿买手机。更要紧的是修复旧手机的数据,不知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手机要修一阵子,孟叙冬打算去汽修店看他那破面包车。苏青没发表意见,独自坐公交车离开。
朋友圈互动噼里啪啦跳出手机。印象里章晚成第一次参与,评论“是枝裕和”和一个咖啡的表情。
苏青扯了下嘴角,退回页面,看见静音的群组出现在前排。
群里话很密,都在谈论一个东西。
郝攸美发了“色”的表情,接着是庄绫说“怎么不叫我们一起”。
那军点评:“有了老婆忘了爹。”
原来每到草莓采摘季,大伙儿都会去帮忙。组织者自然是庄绫,不仅当临时工,还花钱以茶楼的名义订购。
朋友相互照应,有来有往,很正常。
苏青熄灭了屏幕,到站下车。
附近的改造工程复工了,工人聚集,澡堂一日比一日热闹。艾秀英坐在收银台数钞票,苏青笑嘻嘻打招呼,招来一记眼刀。
苏青展示奶奶给的烧肉,艾秀英更没好气,“哪个闺女像你这样,吃别人的拿别人的。”
苏青努了努唇,径自走向厨房。
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香气,苏青掀开珠帘,果见苏南正在捣鼓新购置的咖啡机,旁边还立着一台烤箱。
苏南闻声回头,笑:“中烘的瑰夏,试试么?”
苏青属于喝冰美式当喝伟哥那种人,对咖啡豆的认知仅限于阿拉比卡与罗布斯塔。怎么发酵,怎么烘焙也要介绍的精品咖啡店对她而言是麻烦。
苏南显然有很深的乐趣,给苏青冲了一杯拿铁。奶泡绵密,浮在嘴唇上,苏青轻轻抿去,笑说:“这至少四十八一杯。”
“财迷。”
“那也得有,还是有好。”苏青捧着咖啡杯呼气。
“有钱和身体好,选哪个?”
“嗯?”苏青眨了眨眼睛,支吾说,“都要行不行。”
苏南笑着转身,去看冰箱里醒发的面团,准备做贝果。她小心地开口:“妈觉着孟叙冬没钱,家产轮不到他。今天你们在乡下,妈总觉着你们是去问老人家要钱的……”
苏青不知道说什么好,“咱妈有心理阴影了。”
“不管怎么说,招待所哪里是能长住的地方。我那套房子租约下个月到期,你们要是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