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疑惑不禁要更仔细看他的手势,这才注意到男人的小指上戴着一枚尾戒,款式简单隽永,却又因为一些并不突出的细节显得独特。
戒指束缚着手指,领带和衣服束缚着身体,被束缚着的人却一脸轻松,目空无人,讳莫如深,仿佛孤独自赏的圣地亚哥大教堂,高贵,奢华,神秘,却又离经叛道。
画面的左下角是唯一的一句广告词,颇为耐人寻味。
“束缚亦自由。
stephanie斯坦法尼铂金尾戒”
下方是男人笔迹飞扬的签名——
张琉白。
——
当白榭大道上的行人们因为广告屏上的娱乐圈帝王而震惊或疯狂时,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加长版被停滞不前的人群堵在了街道中。
坐在这辆昂贵轿车副驾驶室上的男人却没有相匹配的贵族气质,他侧头瞟了瞟不远处的广告牌,再看看围在广告牌下拥堵了街道的人群,毫不遮掩地对着车前的人群竖起了中指。
“不就他妈一个小明星,现在的人脑袋简直被驴踢了一样,成天为了那些潜规则上位的小白脸要死要活的。”
陈隧骂骂咧咧地鄙夷道,等着谁来迎合他,然而偌大的车厢中一片沉默。
打扮得体的司机目不斜视,只管将车慢慢开出人群聚集的地带。而后座上的人……
陈隧挤出一脸笑容后才敢慢慢回转脖颈,一边用极其谄媚的声音说道:“而且那些蠢货显然是没看到我们大哥,比那油头粉面的小子好看多了!”
后座上的人正在看《华尔街日报》,捏住全英文报纸的是白得近乎失血的修长手指,指骨分明有如属于钢琴家,食指上戴着一枚奢华复古的红宝石戒指,显示着主人尊贵的地位。苍白的美丽手指轻轻翻过一页,原本颔首的人抬头望了陈隧一眼。
副驾驶室上体型气质皆如桀骜雄狮的男人瞬间像被一把掐住了喉咙,立即失了声,灰溜溜地转回了身。即使已经相处了近二十年,是那人最得力信任的左臂右膀,和他有着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却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被那人看上一眼,就得熄灭所有气焰。
那是一双美丽得近乎蛊惑的眼睛,浓而密的睫毛半遮掩着,瞳仁的表面仿佛浮着淡淡的光,华丽质感的有如沾着霜雪的黑水晶。然而男人的肤色太过苍白,连着嘴唇都是浅色,皮肤全然不见半点血色,仿佛常年被关押在地底不见阳关的邪神,又像只肯住在昂贵棺木中的古老血族。在白的近乎惨烈的底色下,男人深暗的双眼显得分外深邃迷人,然而,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多望哪怕半个须臾,就得不可自持地落入深渊,黑暗,窒息,万劫不复。
倘若不想陷入深渊,那么哪怕它被你踩在脚下,你也需要对它弯下尊贵的膝盖。
活见鬼,陈隧跟着这个白的病态的男人——苏西棠——闯荡天南地北,在淋漓鲜血中建造起了前无古人的地下王国,什么样绝顶的美人、聪明的枭雄、悚然的变态他都见过,却再也见不到第二个像苏西棠这样的人,俊美的仿佛有毒一样,见过他的人,不是心甘情愿被俘获,就是死得连渣子都不剩。
正在陈隧尴尬感慨时,车厢里忽然响起了音乐。
戴着红宝石戒指的苍白手指接过身边人恭敬递上的手机,听到了手机里颤抖声音传来的消息。
“老爷,苏岸小少爷醒了。”
苏西棠沉默了一会,挂掉了电话。
因为不知道一通电话带来了什么消息,轿车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这个挺拔的苍白肤色的男人,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苏西棠似乎有些疲惫,他向后靠了靠,开了口。
“苏岸醒了,会议推迟,回去。”
言简意赅,毫无转圜,声音清冷的仿佛漂浮在海水上千万年的锋利冰川。
——
苏安猛地睁开了眼。
仿佛自沉睡中复苏,自梦幻中清醒,仿佛死而复生。
当刺目的光芒浸入眼界的同时,耳边传来了一个惊喜的苍老声音,陌生至极。
“少爷你可算醒了,老爷他马上回来看望您!”
苏安的心脏忽然疼得抽搐起来,他下意识发出了低哑的嘶鸣声。
而在疼痛出现的这一刻,证明他真真正正地真的活了过来。
死而复生。
苍白如鬼
【苏岸一辈子都别想忘了这个笑容,管他马上又要死去还是长命百岁,记忆里永远都得镌刻上他初见苏西棠的笑容。】
太阳正在向地平线蹒跚而去。庄园边缘种满了郁郁苍苍的柏树,在昏暗的初暮中模模糊糊,衬着逐渐暗下的天,就像一排暗黑高大的巨人守卫,沉默地护卫着这座城郊的巨大别墅。
苏安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置身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他没有慌乱,因为脑海中浑浑噩噩成一片,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拿去慌乱了。
在他醒过来的那瞬间,回忆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辆亮着刺目灯光的大货车风驰电掣地向他碾压而来,斗转天旋,他在锥心刺骨的疼痛中沉入无边黑暗。
也是他活该,非要喝醉了酒在马路上乱走,被撞死也是个大概率事件。
苏安其实是个演员,一个从来没有红过的演员。因为他没有强硬的后台,因为他平庸至极的长相,因为他仅有172的身高,在充斥满了纸醉金迷和俊男美女的娱乐圈,没后台没外表的人,几乎没有出头之地。
苏安其实也是知道的,可自打初中看过马龙白兰度的《教父》,他就被内心对演戏的渴望推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马龙的表演实在令人心折,透过并不清晰的电视屏幕那个黑帮教父仿佛鲜活地站在他面前,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背后却潜藏着不可忽视的力量——一种优雅的狂暴、平静的残忍、化妆的邪恶,如同毒蛇与猛虎的混合体。在少年时代,他深深着迷,甚至模仿他那含混不清的说话方式,而在高中毕业之后,他义无反顾地投入演艺圈,从群众演员跑龙套开始摸爬滚打,踩着泥沼一点点往高处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