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之前,他们把洛宁送到了乡下爷爷那里,理由是出门在外,带着他不方便。
父母对彼此的厌恶不讲道理的蔓延到了孩子身上,或许是看到他就会想起那段失败的婚姻,所以他们把他送到乡下后,再也没管过他。
……
吃完饭,沿着街边往车站走,冷风一吹,迟晚才勉强回过神。
她永远也想象不出洛宁当时的心情。她虽然少小离家,很早就出去练习打球,可是父母的宠爱却是一点也不少,她每次回家,爸妈都是无条件围着她转。
她试着把自己放到他当时所处的位置,然后发现只是试着品尝他曾经经历的十分之一的苦涩,都让她觉得心痛又绝望。
如果连生下他的人都不爱他,那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呢?
但是他说,或许那是他这辈子最值得感激父母决定的一次。
他的人生是从七岁那年来到爷爷身边开始的。
洛宁还记得爷爷读书的样子,唐诗宋词历史文献随口拈来,只要他问,爷爷就没有不会的。爷爷教他书海浩瀚知识无穷,而人不能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怨忿中,这样会让人的心胸变窄。爷爷要他看过往的历史,看变幻的星空,看路边的一草一木。
这个他生命中唯一的亲人,手把手教会他如何学习和生活,也教他发现生活中的美好。
从洛宁的描述中,迟晚知道了一个人浪漫到骨子里是什麽样子。
那是一个把姜醋茶过成诗酒花的老人,经历过最困苦的年代,但仍然对生活保持着热忱和追求。
然后,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人産生了一种感激。
她没有追问爷爷现在如何了,因为她觉得,如果老人家还在世,一定不会忘记他的生日。
“你现在还难过吗?”迟晚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声音艰涩到颤抖。
洛宁看到她的唇形,没有立刻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沉默了一会,笑了起来。
〖如果我说难过呢?〗
失望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有期望,所以没有期望了就不会再有难过。但是遇见她之后,他偶然间会忍不住想,如果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现在又会是什麽样子?
是不是每天忙完回到家的时候,会有一盏灯等着他?那样在他面对喜欢的女孩,但又心绪纠结时,是不是就有人能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他一些指导和勇气?
洛宁的眼睫微微颤动,似是努力压下无数翻涌的波涛。
他在她面前向来坦诚。
迟晚看着他,只觉得心像是被扯着似的,生疼生疼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原本就相隔不远的距离骤然拉近,然后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
“那我就抱抱你。”别太难过了,迟晚想。
被抱住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迟迟没有反应。
迟晚松开手,仰头看他,同时看到头顶的天空被晚霞染上了赤色,而他的眸子里被渡了一层柔光,像是有水纹流动。
她在那一瞬间才知道自己是那麽自私。
明明知道他那麽需要陪伴,却还是……
“洛宁,我是后天归队,两天后就要去国外打公开赛。现在是二月中,但三月份就是亚锦赛,之后就是世锦赛前的封闭集训。”迟晚说着说着,已经快紧张到无法呼吸了,“所以从我归队的那天起,中间的三四五月份,一直到六月初的世锦赛结束之前,我都抽不出时间,所以……”
洛宁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不懂她为什麽忽然数比赛日历,但是又隐隐约约猜到一个可能。
他身后是缓缓下沉的夕阳,她看着他的眼睛,终于问出了那句在舌尖暗自回蕩许久的话。
“洛宁,你愿意等我吗?”
他看了她许久,久久没有答複。
眼前光影里的细小尘埃微微浮动了一下,迟晚忽然感觉有暖意袭来。
是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他狠狠地点头,嘴巴张张合合,无声地说:〖好。〗
此后几个月,洛宁几乎是数着她的赛程过日子。
二月下旬,在x国举办的公开赛开始,这是开年第一场公开赛,很多协会的顶尖运动员集体出动。
三月中旬,亚锦赛开赛,国家队主力集体奔赴海外。他在电视旁守着看队伍出征前的采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画面里一闪而过,洛宁想,她好像剪头发了。
三月底,国乒队内部的直通赛开始了。
直通赛又叫队内大循环赛,世乒赛的单打名额总共有五个,教练组拿出两个名额,用队内选拔的方式来决定参加世乒赛的名额人选,其他名额由教练们综合考量之后再确定。
直通赛分为三个阶段,队内四十多名队员一起参加,第一个阶段按照积分排名,排名最高的获得世乒赛的入场券,剩下的前十二位进入第二个阶段。第二个阶段则是分组赛,第三阶段淘汰赛,最后胜出的那个才能获得最后一张入场券。
每到这个时候,队内的氛围都会变得有些紧张,每个人都紧绷着一根弦,再没有往日嘻嘻哈哈的调笑时刻。
队内比赛着实比外战要难打许多,第一阶段迟晚拼尽全力获得了世乒赛的第一张入场券,这让她在这一阶段的压力稍稍轻松了一些。
起码第二第三阶段不用打了,她坐在一边看着队友们“自相残杀”就好了。
央视在第三阶段的时候抽了一部分场次进行直播,洛宁知道迟晚不用上场,但是还是守着直播看完了每一场比赛。
最起码直播镜头拍到场边的时候,还能看到她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