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谨慎对待了他苏家十余年,胸中的隐忍谋划,苏词想保一个人下来难也不难。
一开始,苏词就清楚,他救下那个人是瞒不过皇帝的。
但想保下那人却也不难,皇帝也清楚此事的发生并非党派之争,更像是一个突发的事件,庙堂的明争暗斗向来都是连根拔起,像这样光明正大地杀一人的确像是江湖人一时意气所为。
何况陛下向来“惯着”不成器的自己,为了他那个更遥远的谋划,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个人同自己计较太久。
“你想留着他,便留着吧。
只是寻常男子十五六便该成家立业,苏老将军也同朕说过数次了,要朕给你指婚。
允之啊,你说什麽不愿拘束。
男人风流一些是应当的,朕也有三宫六院,只是你不娶亲却又频繁出入花街柳巷之地。
你啊你,当真是让朕头疼。”皇帝像是无奈的长辈语调。
“陛下枝繁叶茂便是国之幸事,至于臣的终身大事若是让陛下忧心了实是臣罪该万死。”苏词起身往地上一跪。
其实对于是否娶亲一事,一是苏词的坚持,二则是家人的默许,祖父虽然嘴上念叨却也只是念叨罢了,他们都更希望自己能同两心相许之人在一起,就像他们从前一样。
至于陛下这里,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私下里祖父想必也是同陛下商量过的,给予自己最大的自由。
苏老将军乃是开国功臣,这点情面又怎麽会没有。
至于为何反複敲打苏词成家一事,那就是陛下的考量了,苏词想。
“罢了罢了,朕知晓你有自己的坚持和风骨,风花雪月,逍遥自在。
即便朕是皇帝,有时候也向往你这閑云野鹤的生活。”皇帝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起身走到苏词面前将人扶了起来,像是调侃,“只是允之,苏老将军实是难缠。
你们实是让朕为难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事的确是臣不孝。”苏词心中苦涩,祖父随先帝南征北战,平定乱世,先帝于他有知遇之恩,他有他的信仰和固执,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曾对自己寄予厚望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上马杀敌的将军。
苏词也曾是这样想的,毕竟哪一个年幼儿女眼中的榜样不是他们的父母长辈,可随着父亲的敲打和自己见的事情多了,也便渐渐地明白苏家不能再出一个大将军了,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会容不下他们。
自己屡次让祖父失望,只怕祖父知晓自己暗里做的事情会一头撞死在宣政殿的柱子上,苏家从不参与党争,求的是为万世开太平。
武将风骨,满门忠烈。
苏词却参与了,因为知晓祖父的性子也不敢让他知晓,莫说祖父,父亲也以为只要自己藏拙便可保苏家平安了,可身在旋涡之中又哪有这样容易。
无论如何谋算,苏词却怎麽也想不到一个好的结局,一条不需要牺牲无辜之人的生路。
这也便成了苏词不愿成家的原因之一。
之后钱公公上了茶点,皇帝又同苏词聊了些家常。
苏词出这紫宸殿,只觉得身上萦绕不去的寒意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公子。”苏小看见门口出现的人赶忙迎了过来
“等得累了吧?回去吧。”苏词弯唇,拢了拢袖子擡腿便向夜色中走去。
苏大提着灯笼照着回去的路,苏小跟在苏词身边亦步亦趋:“此前公子与李公公说的话……”
“放心,不是什麽重要的话,何况紫宸殿四周空旷寂寥,即便是影卫也不能靠太近,不会被人听了去。”苏词示意人安心。
“今夜月光皎皎,公子若是想可去别院抚琴,老爷那里小的去说明。”苏小又补充了一句。
苏小倒是玲珑心思,只是自己并非心情不好,只是觉得有些累了,苏词看向苏小笑了笑:“我记得曾经,我一心要弹琴的时候,爷爷要打断我的腿,你可是站在爷爷那边的,替爷爷看着我,非要我改变心思不可。”
苏小不语。
“罢了,我这几日都住在别院吧。”苏词沉吟了片刻又道,抚琴的确可以静心,却不是为了这个,只是这几日那人要醒了吧?
希望自己下的这步棋不会错,虽说只是一步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只是落子无悔,这落下的子若是错了可是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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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离重伤苏醒的时候意识还不算清醒,下意识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正要思考回顾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道寒芒闪过,脖颈上被抵上了一道锐利的冰凉。
“阁下醒了?比我想的要早。”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书生,眼前那一截细白的手腕仿佛轻轻一折便要折断似的,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拿着自己的那柄鎏金嵌了宝石的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口处。
是那天林中遇见的人,是他救了自己?游离拧眉,温柔的语调没有几分说服力,可游离偏偏感觉到了几分危险。
这是自己数年来多次置于生死一线的直觉,游离从重伤之中苏醒,如今确实是没什麽反抗之力的。
“是你救了我?”游离尝试开口,方觉声音哑的厉害,喉口的腥甜似乎要汹涌而出中和一下这干涩的感觉。
“是我救了你,也把你带回了长安城中,你的身份有疑,很可能是杀了大理寺少卿的兇手。
天子脚下,杀害朝廷命官可是不小的罪名,如今陛下布置了天罗地网要将你捉拿归案。
你这算不算是自投罗网?”男子衣裳的布料是那价值千金的蜀锦,而衣裳上的刺绣是苏绣,腰间的玉佩锦囊各种各样的缀饰标识着眼前的人出身不凡,他一条腿跪在塌上一条腿站着,微微弯着腰匕首抵上自己喉口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可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不谙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