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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夜色,穿过城北的的一片小树林,横渡一条小河,在一座小山下竟有座宅子,宅中灯火幽微,里面赫然有那白天看到的妖娆女子和娃娃脸少年,应该就是天枢宫护法婳眉和白涯。剩下的那个护法池天大概正坐镇天枢宫了。
他们看到我也有几分惊讶,但在倾镹的眼神示意下没有多问,而是引着我进了间房,嘱咐我不要到处乱跑。
我知道他们要谈事情,我要是打算逃跑或者隔墙偷听,这条命是想捡也捡不会来了。
我在怀里摸出压箱底的匕首,握着它浅眠了一夜,闭眼的时候还幻想了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那间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客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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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睡得极浅,而且习惯起早练武,我寅时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终是呆不住了,翻身下床,到角落里洗漱一番,推门走了出去。
昨日夜太深没细看,院中竟有株开得极好的桃花。
簇簇的花朵像一树烟花,深红映着浅红,在将明未明的朝霞里,幻化成无数游离浮动的光点。
我感叹不已,走上前去盘膝坐在树下,芳树起了野性,自摘花盏抛掷在我这闲人身上。
桃花乱落,有如红雨。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扭过头透过花雨看到那不疾不徐走来的清颀身影。
一身风骨,玉树凌风七尺白。
他看到我坐在树下头上、肩上、衣上满身是花的样子怔了会,随即轻笑起来,“……姑娘倒是有逸致。”走过来一展白衣席地而坐在我身边。
尚未挽起的青丝闲闲披散,好似墨涧渲散在白衣上,桃花落下如同朱砂墨迹沾染其上,像是画就。此景如画,人亦如画。
像是忘了自己是被掳来的,我静静地望着倾镹,一会儿才转过眼看向那开得烂漫的桃树,慢慢说:“我听人说,美,才是真正的帝王,天、地不过是左右大将军。独自面对绝美,才发现绝美叫人刎颈,此话真是不假。”
“绝美叫人刎颈……”倾镹微阖上眼复述到,低声道:“说这话的人必有一颗净然看天地的赤子之心,姑娘也是。”
我轻笑,正待回话,不远处却传来一女声:“宫主,早点备好了。”是婳眉。
倾镹站起身,轻轻拂去肩上的落花,微笑着对我说:“去吃点东西吧。”
……
在我看到所谓的“这点东西”竟是冰糖炖燕窝后,沉默了,皇帝的早点也不过是这个,这些天杀的有钱人!
白涯看到我后“咦”了一声:“原来是个女娃娃,哈哈,这会终于有比我小的人了。”
加上我,没有人鸟他,他郁闷地撅了撅嘴。
吃完早点后,我非常有自觉地跟着宫主和三个护法。
阳光已经苏醒,由重重的山与浓浓的云里拉开弓箭,万箭齐发的射到人间来。
在走廊上的时候,我发现廊外的树上有人。正打算回头查看,但转念一想,连我都发现了,前面的四个人肯定早就发现了,可却没有人做声,必有所打算……
我没有说话,颜色不改,人却谨慎了起来,背部慢慢做出了防御的姿势,蓄势待发。
四处漂泊了一年多的我遭过不少险事,已经培养出了微妙的直觉,我感觉树上的人在瞄准着我准备攻击。
我明白了,他们想试探我的武功。
我暗地里咬牙切齿,面上装作不知,直到树上传来细不可闻的破空声——
我下意识想躲开,可明白要放慢自己的反应速度,于是咬牙在那飞刀即将正中后心的一刻才挪身,因为事先已准备好,飞刀不仅没中后心,甚至都错开了骨头,而是贯穿了我臂上的肉!
我狠狠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虽然有演戏的成分,但真他二姨娘的疼啊!
借势瘫坐在地上,我捂住伤口看着横在我手臂中的飞刀,觉得真是触目惊心,这估计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还是不得不主动受的,还不能承认,什么世道!
前面四人顿时停住,回头看着受伤的我,我还以为倾镹这杀千刀的老阴谋家会装模作样地喊两声抓刺客,结果他无比淡定地对婳眉说:“把她扶进去疗伤。”
我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这也太明显了吧,不符你阴险的做派啊。
结果他亲自过来把我扶了起来,还点穴止血,眉眼温和,特别轻柔地对我说:“你不是已经发现我在试探你了么。”
我目瞪口呆。
他一边搀着我进屋,一边低笑着说:“不过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你反应很快,也很有胆魄。”
“要真是反应快我就不会受伤了……”我垂死挣扎。
“我虽然没回头,可一直在注意你的动静,你最后一刻才挪步,是想显示六识不敏,反应也慢,可你不知道,这只能显示你时机拿捏得有多准,一息之内不仅避过要害,而且避开了可能留下遗痼影响以后练武的部位,只伤皮肉,真的很厉害。”
我不知道此刻被天枢宫宫主这样详细地剖析心里的算计,还被表扬了一番,心中应该作何感想,口上应该作何回应。
我发现面对这个人,我常常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所以我就该干净利落地乖乖躲开。”我闷闷道。
“对。”对方干净利落的回答让我更加郁闷。
心思被识破,底细露了大半,和倾镹小人的算计大比拼,我再次完败。只有第一次的胜绩可以让我安慰少许。
我叹了口气。
我明显注意到倾镹的嘴角弧度愈加上扬,笑意更浓,五官柔和得好像春阳下扶疏的枝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