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口出恶言的徐施人和沉默不语的师兄师姐们,忽然很是疲惫。大抵是天气骤变,身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师兄,师姐们,你们怎么都不开口说话啊,难道也和这蛇蝎女人一个想法吗?”李易杳愤怒喊道,“昨天难道你们都没看到吗,沽衣她为了师门荣誉和那殷鎏川苦战,内力不济甚至不惜自损也坚持不认输,现在,你们不仅没有慰问,还如此质疑她,太叫人心寒了。”
说话的时候,李易杳一直都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看着她一脸认真不惜为我得罪人的样子,心情忽然好了很多,也反握住她的手,摇了摇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你住嘴!谁都知道你是同犯,到时候受罚你也逃不掉!怎么卿沽衣你没听见——”
“——是谁在威逼同门自废丹田、自断经脉?真不愧是周玄德教出的好女儿,看来我这掌门也不用当了,直接让位给徐施人你吧!”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字客栈二楼传来。
众人连忙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正负手立在二楼走廊上。
“掌门误会了,施人绝无此意,”徐施人连忙解释道,“只不过这卿沽衣她——”
“她早已经通过门中试炼了。”俞不州淡淡道,同时给了我一个抚慰的眼神。
这老头,堂堂一代宗师,就这样对门下弟子胡乱撒谎……
大堂中一片哗然,那些熟悉的面孔上皆是惊讶和不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徐施人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可是掌门,这门中试炼素来不是公开的么,而且要求年满十八岁,她卿沽衣两年前就被赶下了山,那她通过试炼岂不是十三岁以前的事?这怎么可能!而且我们完全不知情……”
“要我告诉你们卿沽衣她十三岁就通过了门中试炼,并成功学会了对君剑法第一式,是将来的掌门?那你们还如何有信心继续学剑?枉费我和沽衣一片苦心瞒着消息,为你们着想,你们却在此疑心同门,甚至连废丹田断经脉这种恶言都说的出口,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结果我反而成了无辜的受害者么……
师父面呈寒色,一挥衣袖,又道:“若你们还是不服,等回了落鹜山便让卿沽衣在你们面前再过一次试炼,或者你们任意挑战她,沽衣不使对君剑法,若是赢了,便由赢的人来做掌门,现在,除了沽衣和易杳,你们全部回房思过!”
大堂中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低着头往楼上走,其中不少人愧疚地看了我一眼,我向他们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俞老头一跃而下,安慰地拍拍我的肩,道:“你也别怪他们,年轻人总归是不懂事,要怪也怪我忍不住把对君剑法教了你。”
“我明白,师父。”
“不过也多亏我把对君剑法教了你,”俞老头忽然调子一变,得意了起来,“你可不知道,在你和殷鎏川昨日一战后,各大门派对我千岁门刮目相看,甚至有人认为我千岁门可与武林三雄相较,那些老家伙们纷纷来问你的名姓,和我说话时那语气也嫉妒的不得了,你师父我那个得意啊,哈哈哈哈。”
我,李易杳:“……”
俞老头又兴奋地拍拍我的肩,慈祥道:“好了,看样子殷鎏川也没有为难你,还真找人为你好好包扎了伤口,你现在和李易杳上楼休息——”
“不了,师父,”我忽然开口,“我想出去转转。”
“这么大雨天怎么还出去转转?”俞老头惊道,“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我却已经去掌柜的那要了把青色油布伞,一边说:“不打紧的,让我去吧。”
俞老头无奈道:“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下了雨就喜欢到处跑,注意安全啊。”
李易杳知道我心情有些低沉,便没有陪我,只是嘱咐了两句,我点点头,撑开伞走了出去。
……
这会儿雨已慢慢小了下来,雨意却仍浓,无边丝雨,斜侵薜荔墙。
一镇烟雨,一如漫漶的时光,水汽薄雾里迷失了前尘,只得见那雨无情亦无私,漂洗千家屋瓦。
我撑着青布伞慢悠悠走着,出了镇,慢慢上了岐山。
撑着一伞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往山上走去,满耳淋淋漓漓,淅淅沥沥,心也静了下来,像是每一毫厘的心垢被雨冲刷走了。这大概是我下了雨就喜欢到处跑的缘故罢。
被我和殷鎏川毁去的战台此时已经换上了新的,可因为下雨的缘故比武推迟,昨日还人声鼎沸的一处地方,此刻却兀自在雨中静默。
我走过这处平地,继续往山上去。原本胡乱伸展的枝桠,此刻都被雨敲打的柔垂了下来,扫过伞面像是在善意的拂落油布上的雨珠。
不时有雨燕掠过天空,留下两三声苍凉的叫喊。
我在山中随意走着,顺着条山径走不想竟到了头,索性就站在崖边,山石上,俯瞰着山脚下的城镇和村庄,隔着片濛濛的水雾看去,像是一幅墨画,又像是烟花空梦一场。
在这样一片苍茫的雨中,其实极适合喝酒吧,然后就醉倒在这山石上,卧看千山急雨,远远近近远远,来来去去来来,而后忽然间,浮生如梦已过。
我低头哂然一笑,就这么立着,像是过了一瞬,又仿佛有半生,直到身后传来了动静。
转过身,我正看到繁密的枝桠中挪出了一柄白布伞,伞面角上缀画着几朵闲散开着的桃花,此刻在雨中看去竟像是凌空绽放。
握着伞柄的是一只极好看的手,手指骨节分明,又细又长,就好像白玉刻成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