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当刻雁背驮着夕阳,落鹜山上正当好看到天外落霞与孤鹜齐飞。
……
此时正是我在江湖上即将占据一席之地的一年。
不一会街上的行人就多了起来,捣卖各种玩意儿的小摊也在街街角叫上点缀开,喧闹的人声像煮沸的水一样慢慢鼓动而起。
还没惬意多久,我就慢慢感到一阵想挠肚兜的无聊。手指在布满了茶渍的桌面上敲了敲,我打了个哈欠,正寻思着有什么事可找着做,却听着半旧的楼梯上吱嘎的踩踏声有些异样。密集,但很整齐;重,但很沉稳。
这是一群练武之人的脚步声。
我当然没傻得回头,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仍为来了乐子兴奋得直别扭……
镇静地举起茶盏啜一口,我一边将茶放下,一边不动声色地向楼梯口看去。
我看到一个扛着柄巨斧的壮汉,恐怖的肌肉像是缠在身上的巨型麻花,我对这种货色的形象,深表遗憾……
他身后跟着一群穿着一式武服的人,显是一个帮派大佬和一群小啰啰的烂俗配置。看那些小啰啰个个瘪萝卜烂白菜的质量就知道不是什么上得了道的帮派,就那肌肉坨惊吓了我一下。我一颗朝气蓬勃的心瞬间萎了一半,但还希望能听到些什么新鲜事。
因着一群江湖客的出现,楼上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了,谈笑声立即低了下去,更有一个年轻书生起身向楼梯走去。
那肌肉坨只冷冷向四周看了一眼,那群手下们便立刻四散开来,逼向手无寸铁的市井小民。其中一个刀疤男子直接将刀横在那书生颈上,恶狠狠喝道“敢走——”书生脸刷地惨白就瘫在了地上。
有个少妇禁不住尖叫,刚叫到一半,一个满脸横肉的江湖客就皱着眉一刀划开了她脖颈,然后不耐烦地大喝:“全跟老子噤声!”
一道鲜血几乎是撞在墙上的字画上,雪白的纸面衬着简直是怵目惊心。那血一面往下流着一面还腾腾散发着热气。
整个二楼骤的鸦雀无声,除了只有少妇裂了半截脖子的尸体梆的一声掉在地上,以及坐在少妇边上像是她爹的老爷子两眼一翻昏死过去,无人敢动。
江湖,果然险恶……
……
所有的窗户在几声间都被啪的合上,满场凶狠的江湖客和恐骇欲绝的小民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无法无天的血腥世界。
而我,满腔愁绪,无语凝噎。
下山后我在这混乱的世道安全度过了一个年头又九个月,全程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少女或弱少年,出没在安全地带,还有三个月正逢六月弄阳比武,我刚好应师父嘱咐去弄阳同他们会和,一个被关在山上练了近十年武的娃不能在江湖上快意恩仇,而只能藏头缩尾远离是非,给哪个少年人都不是好过的日子,虽然得睹众生百态,学了人情世故,收获不小。至少在银票的大力帮助下,在这苦难的放逐之旅不久便可告一段落时,突然插出这档子动乱,搞得我像葵水不调时一样烦躁。
面对一个凶着眼瞪着我的武林半吊子,心中嘀咕抱怨着,一面装作极畏惧的样子瑟瑟发抖。
我同着那些无辜百姓一起被逼下楼,同一楼的也被威胁着的普通人们圈在一靠街大门看不到的死角里缩着。四十来个人,个个都是小命不保的死灰面相。我不着痕迹地调节了下自己的位子,蹲在挨着墙前后都有人的地方,这样就进可逃、退可躲了。
之所以没杀我们,因着这毕竟在街边,屠戮会造成相当大的声响,故而才恐吓我们噤声。
如果是来谋划什么事的,那应该去门派暗掌着的去处,完全可以事先赶我们走,不用弄这么麻烦。不放我们走,是为了制造茶肆里并无变故的假象,同时防止我们走漏消息,这样他们希望的人就可能进这家店。
那么,这店恐怕是这门派对头掌着,他们来此,估计就是等着对头的大人物来。
可是……掌柜和伙计已不见踪影,刚也没听到什么惨叫声,这会早跑路去通风报信了吧,这肌肉坨真是将四肢发达头脑必然简单的真理践行得一丝不苟……
我白眼差点一路翻上头皮。
希望那对头门派前来围剿而不是逃之夭夭,不然我怎么趁乱逃跑啊,不投机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以普通人的方式跑掉,我不想冒险被徐万宣那阴险小人抓住小辫子,然后这样冤枉的被逐出师门。
悄悄抬头瞟一眼,肌肉坨正坐在正中央的桌边,手中紧握着那柄巨斧,表情很是凝重,时不时侧头看一眼大门口。
正在心中默默制定着可行的逃跑策略,我突然耳朵微动,向半开的大门口稍侧过头。
“——呦,看来果然有客等着我们呢。”
门扉后传来的女声很是动听,有如间关莺语花底滑。
……
肌肉坨悚然站起,渐渐被推开的门扉后出现了一个人影。这是个极美的女子,手中拿着取下的帷帽,上着绯罗泥金五瓣牡丹通绾长衫,下幅是石榴色撒金罗裙,稀疏透亮的地纹下浅白的衬裤若隐若现。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艳丽的衣裳衬着她杏脸桃腮愈有一种妖娆之感。
我用手接住默默流下的口水,想着这女人可真美,而且功力又了得,比如肌肉坨就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只是这好看的衣服有些紧,到时打起架来岂不会“咔——嘶——”……
那女子看到肌肉坨后,蛾眉微挑,脸上顿显讥诮之色,却有种难言的媚气。她似是都懒得再开口,又随意向我们看了一眼,径直走向肌肉坨桌旁的另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