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又叼着他的旱烟晃晃悠悠的来苏家地头上溜达了。
“木头崽，你家这菜咋个都黄了才收？”
木头嘿嘿一笑：“我家主子说这油菜籽就等黄了才收，果荚黄了里头的种子才熟的好嘞。”
村长又问：“打这麽多的菜籽干什麽？不能吃不能喝的，难不成能喂牲口？”
木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索性从田里跳出来到村长一旁坐下：“我们主子说了，猪肉他吃不惯，豆油又太贵，这油菜籽用来榨油可好了，比豆油都好吃呢。”
村长手里的旱烟掉在地上，又被他悄悄捡起来：“你这后生崽说的是真的？你家主子真是这麽说的？”
木头嘿嘿直笑：“当然是这麽说的，我家主子还说了，‘若是村长来问，就说：等榨油的时候请村里人来看，让村长放心’，这是我家主子原话，可不诓骗你。”
村长哼哼一声，已经明白顾渊这是料到他会来打听消息，所以特意留了口信给他。
“那行，赶紧干活去，莫要偷懒。”
木头拿起竹筒一通猛灌，喝完又嘿嘿笑，眼神狡黠的很。
割下来的油菜籽需要在地里晒干好打豆荚，打豆荚用的工具叫‘帘铗’，木棍的一头中间掏空，用一根半尺长的小木棍穿过圆洞，然后把细树枝编成的木板和小木棍固定在一起。
这样挥舞手里的木棍，那个小木板就会三百六十度旋转，和风车一样。庄稼人用它来拍打豆荚麦穗之类需要去壳的谷物，方便又省力。
这几天天气很好，油菜籽晒了不过三天就干的透透的，这个时候就可以‘打菜籽’了。
苏家专门从百货铺子里定制了一块超大超厚的油纸回来，在地头的最中间清理出一块平整的地，然后把晒干的油菜籽放在油纸上，先是用手和脚压实，这个过程中那些干透的菜籽就会掉落在油纸上。
和芝麻差不多大的菜籽圆滚滚的最是调皮，一不小心就从豆荚里爆开，所有抱油菜籽的人要格外轻手轻脚，才不会浪费。毕竟这麽小的东西掉进泥土里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有些没干透的或者不好掉落的，再用帘铗一下一下的拍打，直到稭秆上没有了豆荚，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白色荚膜挂在稭秆上，才算是彻底‘打’干净。
油布只有一块，打下来的菜籽被装进特别编制的麻袋里，麻袋编的细细密密，几乎和麻布一样了，这样细小的菜籽才不会从麻线的缝隙里钻出来。
苏家打菜籽的时候周围邻居和村里不少人来看，他们一边唏嘘这菜籽真金贵，又费油布又费麻布的，种不起。一边又好奇这‘菜籽油’到底是什麽东西，是不是和豆油一样金贵。
打回去的菜籽倒在油布上晒干，菜籽个头小，一场太阳两三个时辰就晒得透透的。然后用细筛筛掉碎豆荚和渣滓，剩下的就是颗粒分明的菜籽。
“榨油咯，到苏家院子里看榨油的去咯。”
孩童们拍着手在村子里大声喊叫，而苏家院子外面早早就支起奇奇怪怪的厚实木架，还有一口大铁锅。
村里人把榨油当做一件新奇事，反正现在家里面的麦子都收的差不多了，也有閑心来凑热闹。
村里人把苏家院子外面围了三层，村长和几个族老有苏家特别提供的板凳，稳稳的坐在最前面没人敢往他们身边凑。
“烧火了，大伙儿离远些。”和年吆喝一声，在架着大铁锅的炉竈里烧起了火，一麻袋半石左右（150斤）的菜籽全部倒进了锅里，在烧的通红的竈火上翻炒。
另一边缝隙粗大的石磨把已经炒熟的菜籽趁热碾碎，菜籽碾的越碎榨出来的油脂越多。而紧接着和冬他们就已经把碾碎还有些烫手的菜籽包到麦苗、稻子稭秆做成的饼丕。
包好的饼丕放进榨膛里，另一头木头摆动一个巨大的木锤狠狠敲击在榨膛上，随着一声巨大的‘嘭’声炸开，饼丕里逐渐冒出了金黄的油脂。
“出油了，出油了嘿…”
衆人闻着那愈发浓厚的油香气惊呼出声，那传入口鼻的油脂的香味竟然比豆油还要浓郁几分。
“你们看那陶罐已经装满了，那可是装十二斤酒的罐子，就算油比酒轻，那最少也得有十斤吶。”
一锅炒出来的饼丕刚好够榨一膛的，衆人眼巴巴看着那陶罐换了三次，第四次也装的满满当当纷纷议论起来：“半石就能榨四十斤的油，一石不得榨个八十斤？”
“八十斤？那可够我们一家五口吃多半年的。”
农家人省油，家里杀一头近二百斤的猪连肉带骨要吃一年，除去骨头下水脑袋这些用来吃肉的，纯榨油的肉就八九十斤，炸出来的油能从年前吃到年尾。
“豆油不如猪油顶饿，一年应该能多吃几斤。”
“那也划算啊，我可看到了，苏家一亩地能收一石多呢，要是咱们家种上，只要能保住一石，那就能出八十斤的油，你看看，把罐子到现在都还盛着呢。”
现代工艺一百斤的菜籽能榨四十斤的油，而古法手工榨油大约能榨三十斤左右，油菜籽亩産四百到五百斤，也就是近一石半，古法榨油量是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斤之间。
这期间刨除菜籽的産量损耗和榨油过程中的损耗，一亩地榨出来的菜籽油足够一家五口吃一年。
而且榨油剩下的油渣完全可以混着野菜米糠用来喂牲口，尤其是喂猪，是肥猪的好料。要是家里没有牲口，油渣还可以充当肥料，比猪粪好使。
苏谷贪凉吃坏了肚子在屋子里歇着，顾渊和村长他们坐在一起回答他们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