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喘不过气。意识非常模糊,身下的泥土滚烫灼人。我睁开酸涩的眼睛,想撑起身子,手掌却被尖锐的砾石划破。头发散乱的披挂在脸上,黏糊糊的滴着汗水。下一秒,我重新跌回地表,浑身犹如被抽干般乏力。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紧紧双拳蹙眉。
这是什么地方?
沉沉的脚步声停在身边,身体被瞬间提起。在我完全陷入无意识的一瞬,视野中印入那块记忆中的徽章。在被黑暗席卷的上一秒,我自嘲的思忖,看来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是在一声剧烈的震荡声中清醒的。恢复意识后警觉的发现自己正身处牢笼,右手被粗粗的铁链扣住并提在半空,铁链的另一头被钉在牢笼的天花板上。我现在是呈坐姿,全身动作被铁链的长短固定,不能躺,不能走,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链子下方。
又一声巨响传来,我回神看向牢笼门外。门外站着一个全身隐没在白色长袍内的人,长袍上的复杂图案让我微微吃了一惊。长袍轻轻抖动了一下,从连帽的袍子内抬起一张面容。纵横交错的疤痕覆盖住左半边脸,右半边却是清秀怡人。他发现了我的目光,扯出难看的笑容,累累疤痕被卷起,沟壑纵横的不堪入目。
“是不是觉得惨不忍睹?”
暗哑的嗓音粗砺如石,犹如年已就木的老者,与那半边清秀容颜极不相称。我看着他不回答,他眼神中常常出现的失控更让我触目惊心。长老院里竟然会有这种人物。他见我不言语,心急的一步上前伸出双手抓住牢笼外的栏杆。神经质的瞪大眼睛,内里闪动疯狂,急促低哑不住喘息的高叫——
“我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那个人,那个人是疯子,真正的疯子,他是疯子——”
吼完,他突然颓然的坐在地上,表皮模糊的手如同枯死的树枝般干裂。我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他静默了半晌,接着道——
“他是天之娇子,从出生时就注定了。族里的长者喜欢他,族里普通民众也喜欢他。他每次出征回来民众都会自发组织欢迎,他就像一颗最亮的星星,塞廖尔全族都为他着迷。”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随后讥笑的抚着眉际喃喃——
“我那时只是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孩子,是他身边可有可无的亲戚之一。”
突然停住默声,然后浑身瞬间剧烈抽搐般抖动,激烈爆发般叫嚷——
“你知道吗?只有我,当时只有我看出他是疯子,只有我看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刺耳嘶咧的笑声苍凉尖锐,仿佛泣血似的宣泄。我叹息的闭上眼,他的笑声如同粗糙的砂纸,刮的心口一处处的破皮。
“你知道我第一次发现问题是因为什么吗?”
我睁开眼与他视线相交,他手舞足蹈的像一个急于告密的孩子,他拉着栏杆兴奋道——
“是因为罗根族送来的珍珠鸟,一只珍珠鸟。”
接着他晃动双臂做飞鸟状,随后又神秘兮兮的左右观望,悄声道——
“族里的长老因为他战绩卓越,就赏了一只名贵的珍珠鸟给他。那是珍珠鸟哎,整个族里只有那一只,就这么赏给他了。其实,我也是很喜欢的。。。。。。”
中断话语,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然后又一瞬间神经质的回神,小声道——
“第二天,我看见珍珠鸟躺在笼子里,软软的躺在笼子里。就那么死了。你明白吗?我当时很难过,很伤心。结果你知道那个人说了什么吗?他说他觉得珍珠鸟太吵。就因为太吵,就把鸟杀了。那为什么不送给我呢?我很喜欢啊。。。。。。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下面发生的事就是我发现他是疯子的第一个证据,他对我说想要就要自己争取,他不会因为我喜欢而特意送给我。然后他把死掉的鸟扔到我脚下,对我说就算他自己不喜欢也不会给别人,不管那是活的还是死的——你说他是不是疯子!?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我看着眼前已呈疯狂状态的人暗暗吐气。也许现在什么都不说比任何话都管用,希望如此。
这个被毁去半边容貌的人天天会来关押我的牢笼前讲故事,不厌其烦的讲着他所谓的发现疯子的证据。
“银鳍·塞廖尔无论做什么都胜人一筹,天生的强者姿态。因为大家都没有留意到冰一样美丽外表下隐藏的真实,没有留意到那个男人是天生的魔鬼。对他来说一切只是一场游戏,到最后赢了就可以。”
新一轮的故事已经开始,身披长袍的人继续坐在栏杆外对我说着很久以前的种种。
“就像对待那只珍珠鸟一样,把鸟弄死只是为了证明无论多么贵重的物种,就算是称霸回廊目空一切的神族的培育,一样逃脱不了生命的短暂。这就是他的做法,只要他恨你,他不会直接跟你交手,而是让你被打的更痛苦。”
故事行进到这儿,他突然抬起被阴影覆盖的脸,只照到些微光线的嘴角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用那粗哑干枯的嗓音撕扯着声带,略带神秘略带激动,又有些怯懦的道——
“曾经在族里有一个男孩想战胜他,不顾一切的想战胜他,你知道后怎么样了吗?”
看不清阴影中的面容,但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应,于是几天来我第一次开口——
“怎么样了?”
像是没有注意到我的话语,他颤巍巍的动了动抓在栏杆上的手,用力的捏紧道——
“那个男孩后来自杀了。”
随后瞬间加快说话速度,完全沉浸在回忆中,仿佛这故事不是为了讲给旁人听,而是为了给自己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