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费尽所有心血种出的却是一种大红的花,需要以血水浇灌才能生长,也治不了病,残酷又不详。
她叹气,逍遥子却觉得很有趣,笑道:“这花奇特,不是每个人的血水都能叫它生长,有人的血叫它长得快,有人的血却只叫它停止生长。”
李婉仪十几年的时光只养出那么两株,却把其中一盆送给他:“您喜欢,送给您。”
逍遥子问:“你想要什么?要长生?要王权富贵?还是一位如意郎君?”
李婉仪闻言笑起来,她怀里抱着那一盆花,歪头看着他快乐地笑,然后摇了摇头。
“我什么也不缺。”
她说:“我只是想让先生快乐。”
也许是被这句话打动,逍遥子决定满足她的心愿。
逍遥子爱过许多人,但他没有爱过一个凡人。
李婉仪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没有爱过这样一个人,也从没有一个人像李婉仪这样纯粹地宽容地爱他。
那是某一天,大唐的夜宴,满城烟花,李婉仪去宫中赴宴,逍遥子百无聊赖,便去酒楼喝酒。
夜色从天幕洒落,他屈着腿坐在露台,靠着软枕,望着底下长街万家人间灯火,一口一口慢慢喝酒。
天地之大,仙山人间,他总是这样一个人地喝酒。
然后一架马车从小巷尽头轻快跑过来,门帘掀开,年轻的公主走出来,仰头望着他。
“我就知道,先生又来这里。”她笑着捧起手里小小的酒坛:“这是西域进贡的美酒,我从宴席上悄悄顺来,先生尝一尝,是不是真有说得那样好。”
月光落在她身上,照亮她笑盈盈的眼眸,她站在那里,专注而温柔地凝望着他,像望着神,又像望着俊美的爱人甚至桀骜的孩子。
她的眼眸,倒映着人间的温度。
酒壶僵滞在手中,逍遥子看着她,忽而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境轰然崩裂。
从没有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李婉仪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爱他,却不祈求他的爱,甚至没想过他会长久留在身边,她只是珍惜与他的每一日每一刻,无比纯粹地、宽容又温柔地爱他。
再风流无情的浪子也要在这样的爱中溃败。
但逍遥子修的是逍遥道,要逍遥人世,游戏人间,他爱过很多人,但他甚至不会真正爱一个人。
逍遥子第一次感到恐惧,恐惧被这样爱、也恐惧这样爱。
逍遥子甚至没有与李婉仪道别,他转身堪称狼狈地回了玉虚山,闭关。
自那之后,每一年都会有典雅的鸾凤车架行到玉虚山下,在万丈云雾缭绕高山的山脚,默默遥遥眺望,久久不愿离开。
逍遥子当然知道,人间与山中的岁月不同,每当那车架来临的时候,他会出关,站在玉虚山顶,沉默地俯望。
他手里总虚握着那一株赤血花。
一年又一年,他无声计算着时间,直到那一年,车架没有来。
那一天,他手心的赤血花凋零,从残花的碎屑中,生长出一株雪白透明的草。
逍遥子出山,才发现,人间已过大半个百年。
王朝的末日湮灭她的名字,她像一朵美丽高贵的牡丹,被碾碎在乱世的烽烟铁骑下。
他找遍了中原大地的每个角落,终于找到了她,是她的坟冢。
她的坟冢素雅、安静,白色的碑文因为风霜而泛黄,前面,是三五株簇拥生长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