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王珰不说话了,他就不爱谈论这些东西。
洪承志却是闭上眼,回想起了临出前王笑对他的叮嘱,还有那些肺腑之言。
“晋王说他也有很多无奈,也有很多妥协,他与皇家、与士大夫、与将门结姻,有很多很多事不能做到,反而恰是孙知、胡敬事他们,能做到那些晋王做不到的事。”
王珰道:“我就不懂,做事做事,你们为何都喜欢做事?”
“因为我们不像五公子那样幸运,生下来便有吃穿、有书读,我们若有好看的妻女姐妹走在路上被权贵看到就会有灭门之祸,我们若遇到荒年收成不好就要典卖我们的田地典卖我们的妻女姐妹,我们若惹得地主老爷不高兴就要任打任骂……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活不下去,逃荒逃着逃着,就成了路边的枯骨,恃强凌弱之人一刀就能杀了我们。”
洪承志说到这里,又道:“我的兄弟姐妹都没能活下来,相比起来我很幸运,我十四岁那年快饿死的时候,晋王来了山东,我得以入学堂读书,每日有了粮吃,后来还成了晋王近卫。
我就想,那别人有没有这个幸运?也许……孙先生他们不是喜欢做事,只是希望让更多人也幸运一点。”
王珰又问:“那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连笑哥儿都做不到的事?”
“五公子知道桃花源吧?‘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所谓‘黄垂髫,并怡然自乐’是因为没有一个高踞百姓头上盘剥统治的王朝……他们要建的,就像是桃花源。”
“那这不是乱来吗?”
“是乱来,所以晋王没有纵容他们,而是让我随五公子来了。”
“你说的这些,不是相互矛盾的吗?”
“矛盾总是要有,但晋王总能解决矛盾不是吗?”
王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问:“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第1o82章战蜀中
唐节也不懂王笑为什么派王珰和洪承志跟着自己。
但他也懒得去搞懂,他这次来,就是来打败张献忠的,其余事不论。
“这一仗,我必定要胜。”
“不然呢?晋王把大军交给武定侯,盔甲、火器、粮草远胜献贼。这要是还打不赢,武定侯你就太丢脸了吧。”
说话的是张光第,正骑着马与唐节并排而行。
他是张光耀的弟弟,今年刚从讲武堂毕业。
以张光第的军职本是不该在中军参谋的,但唐节很早就认得他……或者说张光第还帮唐节补习过功课。
总之唐节就喜欢把这小子带在身边,虽然张光第偶尔总喜欢与他拌嘴。
“闭嘴,老子提拔你不是让你嘲讽我的。”唐节道,“是让你来给拾遗补缺的。”
“武定侯竟还会用‘拾遗补缺’这样的成语,早非吴下阿蒙矣。但你这是调用我,而非提拔我。我也不是在嘲讽武定侯,只是陈述事实尔。”
“小崽子你好多废话,说说这一仗要怎么打。”
“要关键就是晋王千叮咛万嘱咐的,万不得让将士们饮用生水。”张光第道:“此事早在军规里都说了,偏偏如今天气渐热,北方兵卒不耐南边闷热,又见蜀地溪水清澈,贪凉躲懒,误食了带着虫卵的水,致使体内幼虫滋长,入侵内脏。
秦帅便是如此,此番若非宋大夫马不停蹄奔至巴东,他一世英雄便折这小小虫卵上了。武定侯知道吗?据说宋大夫从秦帅体内取出这么大……这么大的玛蝗,三只。”
唐节目光瞥去,见张光第手指张得老大,微觉瘆人。
他却还是冷笑一声,道:“老子不耐听你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事吗?王师本是一路所向披靡,就因这小事,不得不临阵换帅,才让武定侯你有此机会建功立业呢。”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其次,击败张献忠不难。”张光第又道:“若真是大军排开对战,两轮火铳、手雷,反贼们必要溃败,难的是打败他们后如何避免他们到处流窜。”
“那真是很烦。”唐节道,“老子以前就到处流窜,从不与官兵正面鏖战。”
“是啊,张献忠兵马来去如风,一日夜踔数百里。其来也如风雨之骤至,其去也如鬼蜮之难知。故而能肆掠天下,官兵不能奈何。”
唐节当然懂这些,王笑之所以派唐节来,就是因为他是当今楚朝将领中最懂张献忠的人。
但懂归懂,要唐节说的话他说不出来,听了张光第的话,不由点头道:“说得不错。”
“这不是我说的。”张光第道:“这是我们出征前,晋王对我们说的,武定侯当时没听到吗?”
“是吗?”
“是啊,总之献贼来去如风,避实就虚。而我们若不能一战全歼他,把战线拉长,就会被漫长的补给线制约,被他拖着走,要围困也围困不了他。而且我们对地势不熟,肯定是追不上他的。”
唐节道:“你小子尽是废话,说的全是老子知道的,我只问你怎么办?”
张光第道:“参谋部不是给了武定侯战略吗,堂堂正正布局四川,压缩张献忠的流窜范围,只是费时费力……”
唐节愈不耐烦,睥睨了张光第一眼。
“没能耐你就滚一边去。”
张光第会心,也不再卖关子,笑道:“我这里有另一条险计,简单、直接,武定侯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