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却又听岳乐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
“我若要当皇上,早就当了。”
福临眼睛一瞪,因岳乐这句话勃然大怒。
但福临终究还是有理智的,忽然又想到,生气又怎么样呢?岳乐说的有错吗?他现在要想当这个皇帝,自己凭什么阻止?
怒气冲冲的来,到此时还是只能把怒气又憋回去。
岳乐感觉到福临冷静些了,这才抬起头,问道:“皇上是因为襄亲王的婚事来的?”
“是。”福临道:“你明知道朕想娶董鄂氏进宫,为什么还敢?为什么还敢?!你若是想打压朕,朕告诉你,大可不必……”
“皇上觉得自己凭什么争得过襄亲王?”
福临又是一愣,感到无比的吃惊。
什么叫争不过博穆博果尔?博穆博果尔算什么东西?不过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比得上自己九五之尊的皇帝?
可笑!
可笑至极……
然而,岳乐竟是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
“时至今日,皇上还觉得自己比襄亲王重要不成?”
“你……你……朕……”
仅仅就这一句话,福临只觉一口气堵到嗓子口,堵得他要窒息过去。
好久,他才顺过气,道:“博穆博果尔才多大,他……”
“他额娘是太妃。”岳乐道:“先帝在时,他额娘是西宫大福晋,地位高过皇上的额娘。子凭母贵,襄亲王之尊贵,不输皇上。甚至……”
“那又怎么样?!朕才是皇帝!”
“襄亲王的额娘,是蒙古阿霸垓部郡王之女,不仅如此,她还曾是蒙古林丹汗的大福晋、八大福晋之,是察哈尔的囊囊太后。她还有一个儿子,是如今的察哈尔亲王。”
“那又怎么样……”
“襄亲王背后,代表着漠南蒙古诸部在我大清的利益。他同母异父的兄长……”
“放屁兄长,朕才是他的兄长。他甚至都没见过那察哈尔的阿布奈……”
“重要吗?皇上你是聪睿之人,难道不明白这其中道理?见没见过这重要吗?襄亲王,他这个人在我大清宗室中有多尊贵,他背后的蒙古娘家就在我大清朝有多大权柄。”
岳乐话到这里,接着又道:“眼下这个时候还不同于以往,王笑正在会盟蒙古诸部。阿霸垓部因为是襄亲王母族,还愿意坚定地站在我们大清这一边。一旦它倒戈了,皇上知道会是怎么样吗?更别提势力最大的察哈尔部了!
我们女真才多少人?这些年又战死了多少人?满蒙一家,若没有太祖与先帝坚定这个国策,能有大清吗?满蒙一家,这是我大清立国的根!
皇上你为什么能当这个皇上?为何如今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豪格?豪格一生立下战功无数,先帝驾崩时他正当壮年,这样一个皇储的最佳人选,为何就不能登上帝位?
豪格母亲可也是大福晋,乌喇纳喇氏可不是什么小氏族。但又怎样?乌喇纳喇比的上科尔沁吗?!”
福临已然无言了。
但他还是摇着头,不停摇着头。
岳乐伸出双手,一把捧住他的头,不让他摇。
“皇上!还不愿承认吗?你为什么能冲幼之龄继承大统,不是因为你战功比的上豪格,不是因为你雄才大略胜过多尔衮,就只是因为你身上流着科尔沁的血而已啊。
但现在,你还剩什么?你的额娘不在了,吴克善也背叛了,科尔沁投靠了楚朝。你算什么?我说一句实话吧,皇上,你没了你额娘,你……屁都不是,你……凭什么与博穆博果尔争?”
第11o4章真细作
天旋地转。
福临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岳乐的那句话仿佛把他所有的信念都轰然炸碎了。
他脑中成了个空谷,只在不停回荡着那句“没了你额娘,你屁都不是……”
岳乐却还在说。
“我知道,皇上近来怪我是权臣。我真的不想当这个摄政王,可我能如何呢?把权柄交给皇上你吗?皇上你要用什么服众?若是太平时我可以帮皇上一步一步亲政,但现在就连我,为稳定朝中局势也只能勉力支撑而已。
反倒是襄亲王,他虽还只是一个孩子,但恰因他是个孩子,又是这个身份,皇上可知有多少人私下投靠他吗?
若我大清能撑过这一劫,那必是襄亲王身后的蒙古诸部助力,往后他贵不可言;倘若……我大清撑不过这一劫。皇上与我是必死无疑的,年幼的襄亲王却可逃过这一劫,甚至成为王笑的棋子。
朝中谁是傻子?谁看不明白?就连我不也在巴结他吗?请封他为亲王,他想娶谁,我岂能不顺着他的意?今日莫说是一个董鄂氏,便是他想娶我的福晋,我也只能拱手相让。”
福临张了张嘴,道:“朕……”
他竟是已哑了声音。
“皇上,济尔哈朗误你啊,他作主让你与你额娘决裂之时起,你便已没了所有的筹码。真不是我想架空你,你……你……”
福临闭上眼,只有两行泪水从眼中流了下来。
他就这样沉默着,不停地哭。
直到岳乐也哭了出来。
岳乐抱住他的头,喃喃道:“是我话说得重了,但若不如此,皇上你怎么能明白眼下的处境。别和襄亲王争,好不好?学学勾践,卧薪尝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