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尧心思几转。
李延玺淡淡地瞥了眼陆敬尧,将他的样子收入眼底。
混迹官场的人,几句话下去就能揣摩得了上意。
他并没有说更多。
但他想,陆敬尧应该是个聪明人,能明白得了他的意思。
那寥寥几语里,李延玺听出陆敬尧对骊珠轻慢慢怠的态度。
她那样想嫁陆亭遥,可是陆府不止陆亭遥。
陆亭遥也不是时刻能护住你,天下间世事繁多无常,就连孤也有鞭长莫及、难以莫测、甚至无能为力的时候。
阿姮,或许陆亭遥是……待你很好。
但是在陆府,陆敬尧才是一家之主,是长辈。
就连他心中轻慢你,那么陆家阖府上下今后会以怎样的态度待你,就可想而知了。
原本的永安侯府嫡女,上可嫁得了王孙,下可嫁得了名门,是孤……不好,让一个金陵知府也敢慢怠你。
孤曾一言毁你半生光耀,被迫离京,只能来到这江南之地,嫁一个病弱夫君。
但,既然这是你想要的。
那么就让孤再用一言,为你荡平今后前路崎岖吧。
你说,可好?
…
没人会回答李延玺。
只有陆敬尧的声音响起,“……殿下说的是,多谢殿下赞赏。”
“我陆家能有这样的儿媳,阿遥能娶到这样的妻子,实在是人生大幸。”
“对了,不日就是阿遥成亲的日子,不知可否再有这个荣幸,邀请殿下赏光,喝上一杯喜酒?”
陆敬尧面色儒雅地笑着邀请。
心下很是自得。
阿遥将婚期提前也是有好处的,能让太子殿下先后两次成为他儿子婚宴宾客,这样的殊荣,整个金陵也就只有他陆家独一份的了吧。
陆敬尧以为,太子方才拿怀玉公主跟沈氏女相比,还道她远胜过怀玉公主,怎么也不可能拒绝这份相邀才是。
殊不知,他的话就好像是一根针,蓦地刺入太子心里。
李延玺心脏添了重重的痛楚,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华贵玄墨的衣摆忽然掀动,转过身去。
“这杯喜酒……孤恐怕喝不上了。”
太子的声音平静得好似波澜不惊,细听那之下却有不易察觉的艰涩,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在金陵停留已经足够久,待此间事了,灾情过去,百姓安定,孤或许就应返程回京了。”
“陆卿的美意,只怕是要辜负了。”
他答应她——
回京后,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相识短短一旬不到,李延玺也相信,自己定能忘记她。
他是太子,应放眼天下,苍生黎明。
何必沉溺儿女情长?
…
只是,就连李延玺也未曾想到——
没过几日,上饶决堤。
怒江奔咆而下,冲垮房屋农田无数,百姓死伤惨重。
这次水患是明德帝在位期间最严重的一次。
无数难民们涌入金陵。
一时间,见众生惨相。
千金台中,太子震怒,折子锋利地甩到一名官员头上,“这就是陈大人说的,上饶堤坚固无比,绝不会决堤?那你可还记得孤当日说过什么?若是出了事——”
“孤就摘了你的脑袋,拿它来祭百姓!”
陈大人浑身颤瑟,嘴里直呼,“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金陵百官人心惶惶。
风雪轩里,陆亭遥面含歉意地握着骊珠的手,“骊珠,对不起,我们成亲的日子……可能要推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