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萝青鄙薄她的来处。
他想不透的是堂堂夏家让女儿过得如此拮据的必要性何在?她那温文尔雅的亲大哥,一派事不干己,对妹妹的窘境袖手旁观,悠然在清风花香拂面的阳台品茗,这让也有个妹妹的殷桥不太能苟同。
「你帮个忙其实不难,何不出手?她可是你妹妹。」殷桥笑问。
「就因为是我妹妹,可不能让她一辈子天真下去,夏家绝不会让居心不良的外人当成提款机,把我妹当提款卡。」
「你们防起人来还真是滴水不漏。」
「好说。人不该不劳而获,不是吗?」
新茶的余香含在舌根,清洌回甘,方才一席话余味悬在心头,久久不散。这才是他认识的夏翰青,大方绝不随意施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话题转至业界新闻,夏翰青畅谈着他的投资布局大计,殷桥悉心听着,偶尔提出问题;这是他的优点,从不夸夸而谈未涉猎的领域,懂得适时让对方发挥。他略微分了一点心,端详眼前谈到事业就双眼透亮的男人——他就这样把妹妹的事抛在脑后了?夏萝青在他心里到底有多少份量?然而,殷桥发现自己无法在心里非议夏翰青,或许诚如夏萝青所言,他和夏翰青是同一种人,情操高尚不了多少,同样不为妇人之仁,同样权衡利害。
一刻钟后,两人眼角同时觑见夏萝青从偏厅走出来的身影。殷桥踌躇片刻,饮完手中的茶,向夏翰青道:「晚了,我顺便送小萝回去吧,她搭车不方便。」
「送她无妨,别插手这事。」夏翰青正色叮咛。
「放心,就你一句话。」他比了个手势,旋即追上那抹绿色身影。
「殷桥要走了?」夏母迎上前,满脸堆笑。
「是。我送小萝回家。」他欠个身。
「那好,麻烦你喽。」
才接收到夏母的殷勤,正坐在玄关椅上换鞋的夏萝青仰头看见殷桥,小脸随即垮下,连佯装的客套也省略。
「别这么不给面子,你想让你家人认为我们有『过节』吗?」他俯身低语。
这句话产生了效果,她脸色稍霁,举手和夏太太道别,两人先后走到前院停车处,她直步向前,过车不入,殷桥拽住她臂膀,向后返转,将她背抵车身,双臂围拢住她,「得了,还在生气?」
「我没这样说。」她无精打采垂看地面。
他逼视她,她掉开脸,不愿与他目光接触。对峙一阵,他像发现秘密般低呼:「啊——看来卓越跟俞安慷都祝你幸福,所以你才迁怒到我身上吧?」
话一入耳,她怒转头,猫眼含瞋。「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这话乍听刺耳,但两人相识以来,她未曾遮掩对他的喜恶,这段时日,殷桥从惊奇、恼怒到自我调适,已能平心静气。夏萝青与他像两块相斥的磁铁,一段距离内就无法再更进一步,这样的排斥在他生命中实属异数,而他极不习惯这种异数存在,无论如何沉淀心情,总有股驱力促使他将之排除,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他其实无意追求她,却仍想接近她。
仔细瞧她,一旦被逼出怒意,这张不笑时显得超龄的厌世脸庞,便呈现出反差的孩子气,怒意是年轻的她尚未能调控良好的情绪,这让殷桥看清了一点,她虽是个异数,但不会是最困难的一个。
他耐住性子道:「我这个讨厌的人喜欢日行一善,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还想活久一点,公车比较安全。」她看了看表,直板板的口气。
「放心,今天没开跑车,以后你不喜欢,我都不开快车,可以吗?」
她听了,直眼凝视他好一会儿,慨然道:「殷桥,我哥都不管我了,你也别管我好不好?不会有人怪你的。」
殷桥颇为讶异。她以为一切的接近都是因为夏翰青?他诚挚地说道:「你明不明白,一味的倔强对你没有好处,除了吃暗亏,别人并没有损失。你这样非黑即白讨不了好,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下次再来,我保证你一样碰钉子。别以为你三番两次开口就算低声下气了,你爸可是生意人,你哥有他的考量,你得用他们能接受的方式谈。至于对付我和对付你家人则是两回事,别混淆一块去了。」
她安静思索,双眼眨了又眨,其中的火燥渐消,眸光终于软化。不久,她低声致歉:「对不起。」
「讲和了?」他伸出手。
她没说话,只缓缓递出手,让他握住。他紧缩了一下手,感觉她手心的粗茧依旧,「还没吃饭吧?」她肯定是空着肚子来的。
她摇摇头,意兴阑珊。
「介意我请你吃消夜吗?」
「不用你请,我身上还有钱。」
「想吃什么?」
「夜市。」
夏萝青再一次让他见识到她强大的消化力,当他在车边等着她采买回来,双手兜着大袋小包走近他时,他忍不住瞠目,「你知道我吃过晚饭了吧?」
「放心,我保证吃光。」
这句话的真实性他非常怀疑,她还顺带买了半打罐装啤酒,准备豪饮的气势。
「我们到哪里?」他随口问。
「到我那里吧。」她说。
到我那里吧。
头一回有女人对他说出这句话不带任何暧昧色彩,果然她接着说:「我酒量不好,在外面要是醉了,总不能要你背我回家。」
公寓里另两名女孩见到他们一起返回,异口同声道:「你哥又来啦!」
「嗯。」夏萝青漫应了一声,不作解释。
进了房,开了灯,他环顾了一下,房里一样素净整齐,没添加多少东西。对于简陋的香闺被异性轻易窥探,她没有表现出别扭或羞赧。两人在书桌旁坐下,她把买来的小吃摊开,盐酥鸡、花枝、卤味、米肠、烤玉米、猪血糕……殷桥实在不愿细看,这简直是自毁式吃法!那纤细的女体是如何盛载足供三人份的食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