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骨子里大概都藏着点面子,那匍匐在地上的刑部侍郎虽狼狈,但嘴上不饶人,“你可真是条好狗。”
苏水湄可真是佩服他一边被吓得尿裤子,一边说出这种话来。
苏水湄本来以为按照锦衣卫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名号,这位刑部侍郎定然要尝一口那传说中的昭狱,行那十八般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
却不想她只听男人道:“多谢赞赏。”语气平静而淡漠,犹如毫无一丝涟漪的湖面。
那一日,苏水湄记得最清楚的不是那溅在自己裙裾上的血渍,而是陆不言嘶哑清冷的声音,带着独属于权贵之级的傲气和嚣张,仿佛目中无一物,天下谁都未在他眼中。
此时风又起,轿帘露出一道缝隙。
苏水湄这才发现,那刑部侍郎居然正逃到她轿前,而那位传说中的锦衣卫指挥使也站在她面前。
余晖微烈,苏水湄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瞧见他俊美修长的轮廓和那身诡异的红色飞鱼服。
在刑部侍郎遮掩不住恐惧的嘶吼声中,陆不言举起自己劲瘦的胳膊,苍白修长的手掌握着那柄闪着寒光的绣春刀,手起刀落,落在了男人颈边,削下一层青丝,并顺势砍入了他的肩膀。
精美华丽的像是一柄漂亮的装饰物的绣春刀,却是最令人胆寒的屠杀工具。
随着绣春刀被拔出,刑部尚书肩膀伤口处的鲜血如泉水一般喷溅而出,洒上了苏水湄的衣裙。而那柄锋利又华美的绣春刀,砍伤刑部尚书的同时,又连带着削掉了她的半边轿帘。
北风呼啸而来,苏水湄低头,看到自己裙裾上被沾染的血迹,突兀,张扬,鲜活的就像面前执刀而立的男人。
那一刻,苏水湄听到“啪嗒”一声,那是她被粉碎的女儿心思。
陆不言此人,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早年丧父,生母乃少年天子之乳母,自小便在禁宫之中长大,是圣人的奶哥哥,地位本就非凡,五年前还在行宫的一场大火里救下了被困于殿中的天子。
至此,陆不言骤贵,荣宠更甚,一朝成为圣人身边无可替代的大红人。
听闻其性情凶戾,武艺高强,最善一刀毙命。那张脸却又是生得极好的,明艳如秋月,整个京师,他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锦衣卫是圣人的猎犬和屠夫,一封驾帖便能定人生死,而陆不言就是圣人最忠心的那条疯狗。
皇权特许,嚣张跋扈,无人可惹。
此种人于京师贵女之中大多被论为话题。
贵女们明着贬低说怕,可大部分人对其还是存着几分女儿心思的。
虽非嫁许良人,但男人那股子桀骜和权势便已然令人心动不已。如此男人,也不知谁能成为他心中的唯一。
像苏水湄这样的闺中女儿,在未见过陆不言之前,听了许多他的事,看了许多以他为原型的地下话本子,心中难免生出少许期待。
不过一切都在此时截止。
果然远香近臭的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面前之人,变成了三头六臂之妖,凶神恶煞之鬼,她再也无法在她的朋友圈里说出对陆不言的一句赞美之词。
然后,苏水湄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暗眸,仿若蕴着深渊大海一般无法探测,偏又漂亮极了,皎月星辰都不及他半分风华。
这样一双眼,偏生长在这种冷峻阴森的人身上……男人脸上沾了血,他随意一抹,注意到苏水湄瞪得跟小灯笼似得眼睛,嗤笑一声,轻启薄唇,吐出三个字,“看个屁。”
苏水湄:……行了,稀碎。
苏水湄立刻整整齐齐扯住那剩下的半截轿帘,那搭着轿帘露在外面的八根小手指头青葱似得乖巧可怜,甚至瑟瑟发抖。
后来那群锦衣卫浩浩荡荡地拖着尸体走了,苏水湄就那么自个儿扯着破破烂烂的小轿帘,被同样瑟瑟发抖的轿夫抬回了府。
路上,苏水湄心有余悸之际又忍不住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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