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衣和刘司衣给每人下了一片木板。
十种质地不同的布样裁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用银针钉在木板上。
群青接过木板,拿指尖摩挲这几种布样。
这些应试的娘子们需要做的,是通过看和触辨识出这是何衣料,作何用途,写在答卷上。
彩锦、缭绫、单丝罗、桑蚕丝、苎麻……然而从第六样开始,群青便没见过了。
那布料有的细软光洁,有的透而微皱,还有的带着珠光。幸亏侍候过宝安公主,她勉力认出,那闪着光的是海上过来的鲛纱,一匹千金。
那其他的呢?
按理说,她为宝安公主奉衣多年,常规的衣料应该都见过,这几种她都没见过的布料,难道其他人就认识吗?
群青悄然瞥向四周,宫女们果然都紧皱眉头,头生热汗,倒是那崔滢眼梢中带着几分轻蔑,下笔流畅。
“你怎么了?”顾尚衣看到群青站了起来,不由讶异。
群青将木板放到一旁:“奴婢想请问,这第二试可是燕王妃出的题?”
屏风之后,萧云如刚端起药引,闻言又放回了碟中。
“你只管作答,是不是燕王妃出题有何干系?”刘司衣道。顾尚宫则扫了群青一眼:“这二试并非燕王妃出的,前头这些常识,还用不着劳动燕王妃,等你到了四试,再想着面见王妃不迟。”
群青点点头,抬高声音道:“奴婢就说,王妃娘娘处事公允、思虑周全,断然不会弄出这种有所偏颇的题目。”
“方才顾尚衣频频进来,她猜出你在屏后观选了。”见萧云如药饮也不喝了,完全被群青吸引了注意,陆华亭不禁点破。
萧云如却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闭嘴:“她不过一个宫女,怎么可能故意谄媚?不要因自己太聪明,就以己度人。”
陆华亭眼睫一颤,只得靠在圈椅上,再不一言。
群青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令正在参选的宫女们全都停下来。顾尚衣亲切笑道:“这辨绢之试,是尚服局的常规。娘子觉得题目偏颇,倒不如再想想,是不是你的能力有问题。”
“辨绢之试确实常规,但这内容故意偏颇,就该纠正。”群青不闪不避,直直地看向顾尚衣,眼中还带着几分笑意,看得顾尚衣心中咯噔了一下。
门口那招杀鸡儆猴,历年屡试不爽,选进来的娘子无不服服帖帖,顾尚衣万没想到居然有人进来了还敢难,一时没了对策。
刘司衣忽然附耳:“尚衣,此女好像是太子身边的寿喜公公选荐的。”
顾尚衣摆摆手叫她退开,脸色更青了。难怪群青敢这么硬气,弄了半天是太子的人,她自是不敢得罪,头上滚出汗珠来。不会是太子派她来提示自己的吧?
“你说偏颇就偏颇了?我看你是答不出故意闹事,若是不想考就滚出去!”崔滢道,“这有何难,我怎么都答出来了。”
那几个世家娘子也附
和她。
“崔二娘子家里是开成衣铺子的,四海内外的新料子,你第一时间穿在身上,自然熟悉。”群青拿眼梢扫她一眼,“有些衣料,甚至未曾引进宫中。”
“难道我见识广,我倒有错?你答不出,倒是你们对?”崔滢笑了,“顾尚衣听听,这不荒唐。”
“就是,这内选各凭本事,难道要强的给弱的让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听嗤的一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群青拿匕裁下自己一缕袖,将它钉在木板上,转向崔滢:“请问崔二娘子,这是什么料子?”
宫中宫女用的水围罗呀!宫女们在心中作答。前朝留下了不少水围罗,便拿来给宫人制衣。
然而崔滢瞪着那木板,嘴唇翕动半晌,竟然说不出来。如此陈旧的料子,她没有见过,脸都涨红了。
宫女们纷纷掩口笑起来。
“可见崔二娘子所谓的见多识广,不过是知道崔家成衣铺子内的新料子,宫中的衣料,你也并不熟识。”群青笑道,“那宫女不熟悉外面的新料子,又有什么不对吗?这考题只选新料不选旧料,还不算偏颇?”
顾尚衣和刘司衣的眼神在空中一碰,顾尚衣说:“这些旧料,早就该淘汰了,知道旧的又能怎样?了解新料子,日后才好让宫中有个新面目,我并不觉得哪里偏颇,还请娘子不要再无事生非。”
谁知群青道:“奴婢觉得眼下采选,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你的高见呢?”顾尚衣嘲讽道。
群青还真的说起来:“如今国库空虚,而尚服局库内还留有大量楚国的绫罗布匹,绫罗久置薄弱易脆,布匹久置生虫霉,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尽快消耗掉宫中大库内的旧料,为贵人制衣,而不是再支出购买新料。”
“所以,以奴婢之见,考核第二试,应以辨识旧料为主,不需要认识这些新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