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自封太上皇之后五日,便要迁往雷坞。
雷坞,乃三年前老皇帝差役十万民夫在离京城五十里远修建的院邸。占地四十余亩,内有宫室丹殿百余间,金玉珠宝充盈其中不知其数,仓库屯粮十年。
如今,雷坞将将筑成竣工半个月。
临昭公主登基翌日,老皇帝携两千甲士,四千宫女太监,装有金宝明珠、彩帛绫罗等二百余车,浩浩荡荡离开皇宫,朝雷坞方向迁去。
令众人后背发凉的是,老皇帝此次迁居,还带了一具森森白骨。
白骨表面上过了一层特殊的釉浆,用来防腐,骨架子至今被保养得极好。白骨架上里里外外穿戴整齐,穿的乃是当年皇后的织金红罗凤袍,骷髅头上戴有一顶龙凤珠翠冠。
白骨架被折摆成坐姿,固定在八肩竿步辇的辇座上,由八名力士抬着前进。
老皇帝在太监柳丙搀扶下,拄着拐杖走在步辇侧边,他伛偻着腰身,一手撑拐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牵着白骨架垂落在辇沿的骨爪。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皆分道于两侧,一共恭送老皇帝迁去雷坞。
虞子钰和萧瑾站在一起,二人最近如胶似漆,虞子钰和离后成了独身,与萧瑾关系日益密切,去哪儿都如影随形。
“师弟,那步辇上的枯骨是何人?”虞子钰问道。
萧瑾:“皇后。”
对这个薨逝了二十多年的皇后,萧瑾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一二,毕竟他也没见过。
这位观容皇后,是老皇帝的原配妻子,老皇帝还是太子时,观容便是他的太子妃。老皇帝顺利登基后,观容顺理成章被封为皇后,还诞下嫡皇子。
据说,老皇帝与观容皇后年轻时也是一对壁人。
观容皇后聪慧灵透。老皇帝那时还没疯癫,乃意气风发的大雅君子,对观容一往情深,后宫里仅有观容一人。
夏日炎炎,老皇帝带观容前往庐山避暑,炎夏蛇虫出没频繁,观容在路上被一条过山风咬中。蛇毒剧烈,观容没捱过当晚,消香玉陨于半途。
观容死后,老皇帝举止逐渐怪诞起来,常常自言自语,对空时而狞笑,时而怒骂。
他没让观容下葬,而是找来道士做法要复活尸体。
复活不成,又将她的尸首存于冰棺放在养心殿。仲夏酷暑,冰棺也没法存尸,尸体开始腐烂发臭,宫人日日在养心殿点熏香驱蝇,苍蝇蚊虫还是嗡嗡作响。
老皇帝找来一名少女一名少男,割喉放血,用鲜血强行喂给观容的尸体,希望能复活。杀了几名壮年,亲自操刀挖心剖肝,将壮年的心肝移植到观容的尸体中。
尸体被他折腾得惨不忍睹,非但没复活,反而腐烂的速度愈加快。
实在没办法了,老皇帝只得剔除尸上的一堆腐肉,只留下森森白骨。白骨架用艾草烘干,刷上特制釉浆再暴晒,尸骨一直保存至今。
观容死后两年,他才开始选秀纳妃,夜夜宠幸。两年内,众多妃子先后生下十二名子嗣,老皇帝又开始戒性养生,拿自己的亲生骨肉炼丹。
为永葆青春,他研制换皮术,割下年仅四岁的九皇子的背部皮肤,又割下自己的脸皮,活生生将九皇子的皮肤,用针缝到自己脸上,最后整张脸溃烂,差点一命呜呼。
——
声势浩大的队伍一路往雷坞方向去,虞子钰和萧瑾也跟在后面。
一直送老皇帝到达雷坞,众人日落西山才回京城。
虞子钰和萧瑾肩并肩挨着走,到达成贤街了,见她还不转道,便问:“子钰,你往哪儿走呢,不回家了?”
虞子钰抬头看空旷的街道,又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半红着脸道:“我去小师弟家吃饭。”
虞元楚晃悠悠走到她面前:“你的小夫君刚出征,你就到别的男人家吃饭,这会不会不妥?”
“我已经和李既演和离了,从此再无纠葛!”虞子钰被哥哥说得又羞又恼,干脆牵起萧瑾的手就走,“小师弟,我们走,不要理这个大嘴巴。”
在王府吃过饭,萧瑾送她回家。
两人并肩而行,萧瑾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有萤火虫飞过,他道:“你还记得吗,八岁那年,我带你去凤尾河摘莲蓬,也遇到了萤火虫。”
“记得,那时候萤火虫可多了。”
虞子钰跃起来,想要抓住在空中一闪一闪的亮虫,脚下踉跄差点摔倒。萧瑾扶住她,顺势牵她的手,之后再也不放开。
虞子钰也不抽手,由她牵着,心里涩涩甜甜,“师弟,你还喜欢我吗?”
“什么?”萧瑾停下步伐。
“我知道你以前喜欢我,那如今,你可还继续喜欢我?”虞子钰静静看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了许久。
夏日虫鸣在耳边嗡嗡鸣,萧瑾手心都在冒汗,头顶灿烂星空叫他眩晕,“自然是一直喜欢,从没变过。”
虞子钰也在盘整自己的思绪,她和萧瑾一起长大,或多或少有某个阶段,她都曾经喜欢过萧瑾。在没有一意孤行修仙时,她曾考虑过嫁给萧瑾当他的王妃。
只是后来她痴迷修仙,而萧瑾只是个凡人,叫她暗暗失望,觉得萧瑾配不上她。
只好强行压下少女情愫,专心悟道。
可如今,萧瑾也拜了祖师娘为师,和她一同修仙。祖师娘还总是夸他悟性高,虽道行及不上她这个师姐,但也是个修仙小才,孺子可教也。
当了这么些时日的师姐弟,虞子钰隐约觉得曾经把她压下的情愫,似乎在破土而出。尤其李既演离开后,她整日心里空落落的,一见到萧瑾,空缺的位置又被补上了。
“师姐,你怎么了?”见她许久不出声,萧瑾问道。
虞子钰握他的手紧了些,明明漆黑街道只有二人,她还是怕人听到似的,虚掩着嘴问道:“师弟,你说一对夫妻若是和离了,要分开多久才能另寻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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