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说:“王都的藏卷都被烧光了,空了我默摹一份罢。”
“好!太好了!”汁琮被义子打败,不仅没有半点恼羞成怒,反而催促耿曙,让他快点写出来。
这年冬季,耿曙便与太子泷对坐,耿曙摹兵略,太子泷读诸子百家。
太子泷不似姜恒般聪明,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到得十三四岁上学的,都是姜恒七岁时便熟记的文章。但哪怕如此,仍得到了太傅赞不绝口的夸奖。
耿曙誊下了一卷又一卷的王都之书,对他而言,更令他感兴趣的,却是上一任雍王,那因病死在深宫中的汁琅留下的一些记录——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亲近更在汁琮之上,被寄托了雍国所有希望的太子琅。
汁琅生前不像酷爱习武的汁琮般健壮,极少带兵打仗,只能坐镇落雁城指挥军务,而哪怕如此,通过对汁琅生前的行军布置,耿曙仍感觉到,他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只可惜,死得太早了。
“哥,教我学剑。”有一天,太子泷说。
“你想学什么?”耿曙已不似曾经那般排斥太子泷,偶尔会答他几句话。
太子泷顿时有点受宠若惊,耿曙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太子泷马上道:“什么都行!父王不让我学……只跟着界圭,断断续续地学过一点。哥,你当真愿意教我?”
耿曙与太子泷都戴着各自的玉玦,此前太子泷不止一次朝汁琮提过,想跟随耿曙习武,而汁琮对此的回答是“聂海会守护你,你用不着学,读好你自己的书,才是要务”。
“教。”耿曙合上书卷,淡淡道,“先学剑罢。”
冬日阳光灿烂,御花园里,太子泷与耿曙各自手持木剑,开始比画。耿曙竟是将父亲传下的剑法,慢慢地教给太子泷。
太子泷笑道:“太好了,爹总是不让我学武,哥你多教我点吧。”
耿曙忽道:“父王说得对,教你是因为,这些日子里,我总在想,若我当年愿意督促恒儿练武,他也许就不会死。”
太子泷沉默,近三个月里,耿曙没有再提那个素未谋面的姜恒,太子泷以为这位不苟言笑的兄长,已经从悲痛里走了出来。
但他冷不防这么一句,让太子泷不禁生出了少许妒忌之心。
耿曙坐下休息时,出神地看着远处的蓝天。
“读书,习武,不是为了好玩。就像父王说的,你的天命,是终结这大争之世。”耿曙答道,“我的天命,则是保护你。天下才不会再有人像我与恒儿一般,经受生离死别。”
太子泷点头,答道:“是,哥,你说得对。”
这是耿曙数月来,第一次朝太子泷说这么多话。
“人力有时而穷。”耿曙又疲惫地道,“武艺再强,也有办不到的事,不能把希望全放在我的身上。”
太子泷把手放在耿曙的背后,摸了摸,耿曙却已起身,说:“再练一会儿,活动筋骨,便回去念书。”
天地一指,万物一马,驰骋不息,眨眼间便是数年。
沧山红叶凋零,漫山白雪过后,春来时桃花绽放。
数个年头后的春天,桃花飞过,掠过姜恒的面容。
他手持一把长剑,与罗宣在院中练武,罗宣不仅毒术天下无双,武艺也十分了得。姜恒最初怎么努力,结果都是被他一招打翻在地。经过了四年的苦练,已能在罗宣手底下走过三招。
姜恒长大了,他已长到快与罗宣差不多高,与他的眉毛齐平。稚嫩的面容变得沉稳,五官亦多了一股英气。虽依旧眉清目秀,却已是美男子一名。
他的身上有股干净的少年人气息,就像长海畔广阔的天际,虽不常笑,眼里却带着欣然与从容之意,仿佛遭受的苦难从来没有发生过。
罗宣则依旧是那模样,四年的光阴未曾雕琢他的容颜,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手臂上,毒鳞的蔓延,已到了臂弯处。
“想什么?”罗宣道,“又走神?”
罗宣一剑过去,带着掠过脸庞的劲风,姜恒一式反身,后退,刹那蹬上一步外的桃花树,在树干上奔跑、旋身。
“接我一招!”姜恒身体旋转,带着木剑,当头劈下。
罗宣只是轻巧让了半步,姜恒便险些头朝下,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