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瞬之后,杜恕深吸一口气,拱手说道:「禀陛下,臣也不赞同考课之法。只不过臣与大鸿胪崔公的看法不同。」
「哦?」曹睿扬眉看向杜恕:「务伯是怎麽想的?」
「臣以为大鸿胪之言,是提到了律令条例的执行问题。臣去年被陛下拔擢之前,一直在朝中为吏丶每日所做的也都是细枝末节的琐碎事情。」
「天下官吏的大抵状况,应该都与臣此前相近。臣以为考课比上计更难,官吏执行起来也会更耗费时间精力。」
「可耗费时间精力的事情众多,区区考课还排不到前面。大鸿胪之言不过是在误导陛下。」
曹睿笑着点头:「好,有见识。不论你此话正确与否,敢于谏言总是对的。」
「年轻官吏的看法,与年长高官的看法自然不会相同。」
杜恕拱手说道:「陛下,其实臣还有些自己的想法。」
曹睿点头:「说来!」
杜恕直接说道:「臣以为考课之法,用作考核庸常官吏倒也无妨,却不能真正的为大魏选拔治国之才。」
曹睿问道:「此话怎讲?」
杜恕道:「以臣微薄的眼光来看,凡是匡扶时事的大才,哪有一个是从官员中被考核出来的?」
「远的不说,就谈当今大魏的重臣们。太傅锺公丶太尉华公丶司徒陈公丶司空司马公,以及卫仆射丶六部丶九卿诸官,他们被朝廷拔擢,又有哪一人是被考核选出的?」
「无一不是被朝廷慧眼识出的!」
曹睿想了几瞬,笑道:「务伯此语,真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之感。」
「到了三公九卿,朝廷要慧眼识人丶无需考课。而寻常两千石及其下官员,则可以适用考课了?」
「是这个意思吗?」
杜恕有些尴尬,一时答不上来皇帝的问题,直得连连拱手告罪。
「无妨,朕说了敢于谏言是好事。」曹睿抬手指向锺毓:「稚叔!你怎麽说?」
锺毓想了片刻,犹犹豫豫的拱手答道:「臣不懂国家大事,但似乎觉得大鸿胪的言语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曹睿反问。
锺毓答道:「朝廷现在要推行考课,而考课尚未推行丶大鸿胪就说执行不好,还未给出什麽有用的办法。」
「臣只是认为,为朝廷做事不该是这般态度。」
曹睿哈哈大笑:「稚叔,朕看你也伶俐的很!」
「这些时日朕也想通了,一项完善的制度殊为不易。哪能由几个官员丶在书斋中凑一凑就能做出来的呢?」
「慢慢来,朕等得起!」
杜恕丶锺毓两人一并行礼。
天色渐晚,曹睿也从书房中启程丶前往早已安排下来的酒宴。
曹睿没有叫其馀重臣。
除了今日宴请的陈群丶满宠丶裴潜丶梁习四人外,只有辛丶徐丶卢三名侍中在场作陪。
这个时代人人饮酒,擅酒之人更是不少。
如今大魏外患无虑,也无什麽明显的内忧,可谓是大魏建国以来丶光景最好的一年。
皇帝与重臣们饮酒,聊得自然都是国事。而国事又无太多烦忧之处。酒过三旬,众人饮酒的气氛也愈加热烈起来。
满宠最为海量,裴潜丶梁习二人则就差了一些。
曹睿与满宠提了十樽,而满宠竟回敬了二十樽之多。或许满宠这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堪用与效忠。
而新上任的陈群陈司徒,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更显得有些醉了。
曹睿看到陈群有些酒醉,借着酒醉之意丶端着酒樽亲自来到陈群的桌案之前。
「陈公不在洛阳这两年,可是让朕好生思念!」
「陈公看现在的大魏,可比朕接手之时更好了些?」
陈群起身躬身一礼,也随着皇帝的手势端起酒樽,敬道:「陛下亲率虎狼之师丶平灭吴蜀割据之敌,每战必胜丶所攻皆克,乃是大魏不世出的明君圣主!」
「臣为陛下贺,为大魏贺!」
「陛下万年!」
说罢,陈群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曹睿也笑着向众人敬酒示意,一时间殿内山呼万岁之声回荡不绝。
已经两年了,大魏如今一扫昔日颓势,几乎换了个模样。
十年之约丶洛水之誓言犹在耳,曹睿又如何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