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艳静了几秒,颤着声,牙齿都像是在打战,可她再愤怒,却久久都没有挂断电话。
过了好一会,她像是终于收拾好情绪,软着腔调央求,“今澜,妈也知道你停了阿廷那几家场子是为他好。他这一回真的知错了,都是自家人,你就搭把
手,不然他出了事,你这头也会被影响不是么。”
“我早就说,让他把名字改回去。”裴今澜不动声色道,“一个外姓人,能和裴氏能有什么关系。”
对面的女人彻底失了音。
裴今澜方才叹了口气,好像用心良苦,“他要是真的知错,就该老老实实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不要给家里添麻烦。三叔那边向来容不得这些勾当,之前就敲打过好几次了,这次还非得犯在他地界上,你们再一意孤行,我去跟前也说不上话。”
话筒对面噤若寒蝉。
过了许久,丛艳似乎终于泄了气,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妥协道:“你放心。等他回来,我亲自带他去办理手续。”
从此裴家再无裴廷钰。
裴今澜没什么情绪,只可有可无地道了句:“等我消息。”
电话挂断,时纯看到裴今澜随手丢掉了手机卡,他拆装自如,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目光似乎不经意间落在时纯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方,是方才烊京网投稿中心的邮件回复,主编喜形于色地告诉她,她写的那篇专题文章过了审,现在被多家媒体转发报道,上了热搜第一。
回忆刚刚裴今澜的对话,时纯心里已经完善出一个趋近于真相的事实——她那篇报道里言辞审判的施害者或者旁观者,不出意外总有一个裴廷钰。
她心里突然有个很不可思议的猜想,裴今澜为什么会让她知道这件事?他今晚突
然找她,真的只是为了履行周五的约定吗?
“听够了?要不要再带你去现场看看。”裴今澜滑动邮件进度条,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开最下方的附件预览。
白纸黑字,辛辣端肃,口诛笔伐,振聋发聩。
他选中时纯匿名发布的笔名,眉眼间隐隐带了点笑意,“我本来还不信。现在才知道,原来我的小夜莺真的这么会啄人。”
时纯讷然,望着裴今澜,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那篇报道的撰写人:“那个热搜,是你在推波助澜。”
裴今澜没有接话,反而看向时纯:“你知道网上为什么没有人报道这件事吗?只要裴廷钰还在裴家,有的是人会替他周全打点。”
“烊京网新上任的副主任是个硬骨头,这篇报道,也就他们敢发。”他有些兴味盎然地问过来:“你知道她是谁吗?”
时纯心里有了猜想,可仍旧觉得不可置信。
裴今澜从身后揽住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打出来了那个人的名字:
池郁民。
裴今澜合上电脑屏幕,静静地望着时纯,“这份生日礼物,还满意吗?”
想到刚刚那通电话,时纯试探:“你不打算维护裴廷钰?”
“不是姓了裴,就是一家人。”
裴今澜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不知道是在聊裴廷钰,还是嘲讽他自己。
时纯不想搅合进来,干脆噤了声。
她偏过头,却感觉裴今澜专横地掰正自己的脸,时纯望向他的眼睛,里面竟含着些许宠
溺。
“我能查到的,廷二自然也轻而易举。小夜莺,你这次是真的把他得罪狠了。”
时纯微怔,她想到裴廷钰生日那天自己亲手递过去的笼中鸟,想到池老师并不乐观的处境,突然有种被人推入漩涡的无力感。
好在,这种惶恐一瞬即逝。
时纯捕捉到裴今澜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清明,她像抓住了一根不起眼的稻草,蓦地勾了下唇角,道:“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裴今澜目视前方。
时纯还以为再等不到他回应时,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表现还算不错,再给你个奖励。”
车辆停止,时纯看向窗外。
寂静的胡同深处,高高的院墙外探出一树金灿灿的桂花,甜腻气味里,是那座当初祖父留给她,又被她转卖掉的四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