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尘看得很专心,一个骑山地车的孩子铃声响了很久,她都没听到。当她察觉到有山地车冲过来时,下意识地闪躲,还是绊了下,整个人倒在地上。起身时,胸口一阵刺刺的疼,她咬牙忍着,过了会,好点了,她慢慢走回家。你看,跌倒可以爬起来,迟到的公交总会到站,天气再坏,总能看到出太阳的时候,可是死去的人,想再见一面已无可能。保安叫住她,说有人在等她。画尘怔怔地看过去,像看一个陌生人。邢程静静地站在保安室里,静静地凝视着她,浓密的短发,乌黑的眼睛,未曾褪色的沉稳温和。&ldo;一直都在外面看着,没想过有一天会在里面漫步。&rdo;邢程打量着名家设计的园林小区。&ldo;其实也就这样,是不是?&rdo;夏日的繁茂葱茏,现在触目一片枯黄。邢程回了一句很深奥的话,&ldo;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rdo;画尘以为他今天来是想和她聊任京,毕竟她和任京在一间办公室待过一年。&ldo;你无需自责,我想任京……他那样,是糊涂了,想偏了。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又还没有老,以后再慢慢来。&rdo;看着画尘努力地安慰自己,邢程有些感动,又有些苦涩。总觉得她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是不经人间风雨的。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她,就是特别特别想见她,好像以后没有了机会似的。当然,他不会像任京那样做傻事,不是谁都有自杀的勇气。此刻,他还是荣发的刑总。日后,他会是谁呢,还有没有那份自信和坦然面对这张清丽的面容?他要用力看,要牢牢地把她印在脑海中。&ldo;从头再来?他走之前,我也这样劝慰他。&rdo;邢程吸了吸鼻子,他们已经走到了最里端的围墙边,再上几级台阶,便可看到长江。江水悠悠,秋月清冷。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邢程哑然失笑,&ldo;当时我说的时候,我也明白这话有多假。年轻不代表就有机会。有时候,就是这么蹉跎了。不是你不努力,不是你不争取,而是命中注定。像你生来就家境优裕,可能是不能明白的。&rdo;&ldo;你以为我们想要的一切就唾手可得?&rdo;难道愈合中的肋骨又裂开了,胸口像断了一样剧痛人心,画尘皱起了眉头。&ldo;也不见得,但至少机会大把,可以自由选择。&rdo;画尘抱着膝在台阶上坐下,腰蜷曲着。&ldo;借用你刚才的一句话,那是你没身处这个环境,所以你不知其中的滋味。我妈妈,从外表看,多鲜亮,多风光。可你知道她有多累么,白天,要守公司,防止员工出错,每个环节都要把好关。晚上,要守家,防止小三登堂入室,抢她老公,夺她家产。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这种日子叫幸福吗?&rdo;&ldo;他们基础不同,所以艰辛些。而你不会这样辛苦的。像你在荣发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其他人可以吗?&rdo;邢程不是愤懑,他是羡慕。如果他有女儿,也希望她有画尘这样的幸运。这大概又是一个不会实现的白日梦。画尘仰起脸,看着他笑起来,笑得酸楚而嘲谑,&ldo;那是荣发从来没把我当员工对待,我才可以这么自由。任何事,都是付出才有回报,有时,付出还没有回报。你说的,我是站着讲话不腰疼,有房有车有庞大的家产,还在这无病呻吟。那些都是爸妈给的,我接受,是因为他们希望我过得安逸又快乐。满足爸妈的愿望,是为人子女的孝道。不懂这个社会为什么要把我们这一代的人分成什么官二代、富二代、贫二代,好像一下子就阶级鲜明。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可是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不是寄生在他们壳中的蟹。和别人比,我没觉得我有多不同。其实,真正属于我的只有何熠风。我们在一起,没考虑过门当户对,也没有彼此承诺过对方五花马、千金裘,良田千顷,广厦万间,高官厚爵。虽然他一直说,弃医做电视策划人,做现在的传媒,都是为了他自己,他想做些令他快乐的事。我懂的,所谓快乐的事,就是我所喜欢的事。他想抢在我面前看遍世间的风景,然后带着我,周游世界,那样,我会看得更多更远,不会迷路、受累。他记得我喜欢的书、喜欢的歌、喜欢的食物。他会为了陪我,丢下忙碌的工作。他还会别别扭扭地去买花,偷偷放在我门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