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宫惟才挤出一句:“……没死吧。”
身后来人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可能吧。”
宫惟终于有机会回过头来,看清了对方的形貌,却在下一刻怔住了。
那是一个容貌非常秀美、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眉目间有种镇静从容的神韵,白衣黑袍,气度柔和,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雪白丝带束起。
这通身衣着极其简素,但发绳末端却绣着一枝低调的、不起眼的月桂叶,玄门百家见者色变——因为是纯金线。
校服带金,必为三宗以上,嫡系至亲。
宫惟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印象了。
那是他临死前半年的事,某天弟子们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传遍了整座懲舒宫:“……喂喂听说了吗,钜宗竟然把自己的亲弟弟送进刑惩院了!”“这得捅了多大的篓子啊?”“据说是虐待家奴,手段残忍至极,惹得众人都非议不已……”“等等,可不就是一个家奴吗?”
……
“白霰是我的奴仆,我自然想怎么对待,就能怎么对待。”
刑惩院前堂上,一个黑衣紫带、面孔苍白的英俊少年负手站在众人的视线中,意态慵懒得好像只是来信步闲游一样,顿了顿又懒洋洋地道:“虽然不用外人多嘴,不过,既然连刑惩院都惊动了,那么退一步也无妨。”
他回过头,笑道:“白霰,他们要我放你走呢。”
逆光中跪着一道清瘦的侧影,伶仃得好像一阵风都能吹折,深深地、恐惧地低着头。
“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发誓宁死也不离开我的吗?”
众目睽睽之下,那跪着的身影战栗起来,肉眼可见的绝望几乎要随着颤抖而满溢而出:“请不要……不要赶我走,二公子……”
但那高高在上的少年笑起来。
他五官十分立体深邃,这一笑换作平常时,足以让无数仙门少女羞红了脸,但此刻却有种气定神闲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残忍和戾气。
“是吗?”他就这么笑着说。
“那你就把心脏剖出来给我看看吧。”
……
宫惟垂下视线,无声地呼了口气。
“你是沧阳宗弟子吗?太胡闹了,为何会来这里?”那少年人口音很软,因此连责备都带着和气,随即又望向远处灰烟袅袅的山林:“此处危险不能久留,快随我来。”
说着他调转仙剑方向,正要向下,却只见身前的宫惟抬头问:“你是谁?”
少年人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还未自通名号。他竟然完全不介意对方一介外门小弟子如此对自己说话,谦卑地双手作揖行了个平辈礼,歉然道:
“在下钜宗门人,名为白霰。”
·
——钜宗。
世人说一门、双尊、三宗,剑宗以毫无疑问的强横实力位列第一,其次是资历深厚的金船医宗穆夺朱,再次就是以兵人、土木、机关术冠绝于世的钜宗长孙澄风了。
钜宗与剑宗相似的地方在于,都是先祖出了超绝一时的大宗师,然后将自家带到了仙门六世家的位置上。成为世家之后再广收门徒、天材地宝,砸也能砸出不输先祖的后人,如此才将“三宗”的名号在自己的家门里代代传承下去。
长孙世家不愧一方豪雄,见到大乘印现世后立刻派了大批人马赶来,在岱山脚下驻扎了一片营地。宫惟跟着白霰御剑落地,只见尉迟骁已经被长孙世家子弟恭恭敬敬从山林中请回来了,这座人间炮台真不是吹的,先硬扛徐霜策两道剑光、后硬撞应恺的白金大乘印,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死,一边揉青紫的额头一边有气无力问:“大乘印只是个标记罢了,怎么会把我弹出去?”
一个年纪看上去跟尉迟长生差不多、肩头随便搭了件黑色滚金边衣袍、面相俊朗气质和善的男子站在边上,双手揣在宽大的袖口里,唉声叹气道:“贤侄啊,不是我说你——大乘印的意义不就是昭告天下说这地方老子承包了,责任老子也担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吗?你明知道定仙陵闹鬼,你还往里闯,你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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