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安竟忽然到他的脚边跪下了,环臂将他抱着死死不松,任他如何抗拒推挣也都咽声受着,尽是荒唐之色不堪描摹,痴意裹缠偏执曳动而浮。
低笑两声似是自嘲,也不管司马厝作何反应或是如何看待他,云卿安接着便如同用尽了所有力气般地缓缓道:“司马,一些事你不知道的,不记得的,我说给你听。我初被掠进宫的时候,无数次想要逃,想要回去找我长姐,想要回去给我父亲那七零八落的尸体好好收敛了,我在想他们这些人要对我做什么,我的族人家人又做错了什么?可是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回答我,谁人都可以在路过时将我踩上一脚,哪怕死了也不过像只发着恶臭的耗鼠一样,白白弄脏了地方而已!”
“我最初到宫监房的时候,活着跟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我不想就这么算了,不想就这么轻易揭过了,可憎恨只能烂在骨子里,翻搅的也只有自己的血肉。你那时见了我对我说过,得虎崽欢喜的,除你之外,我是头一个。可你也没觉着我有什么特别……”
司马厝瞳孔一缩,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可你知道吗?当时的我就连多抬起头仰视你一瞬的资格都没有,甚至都不配和你怀中的虎崽相提并论,至少它有你护着照看着,而我什么都不算,自然也就不得你的高看。”云卿安继续道,声音越来越沉重,内心却是越来越平静。
伤不能愈合,结痂破了就还会疼,可这区区的过往根本就不值得被他反复回味,根本早就不算什么了。他故意卖惨,所求的不过是司马厝的疼爱。
如此利用,算不算卑鄙?
贱也好,愚也罢,心机也皆不为重。
“不是的,卿安……”嗓音沙哑得似从钢锋之上磨过,司马厝深深凝视着他,从未有过现下这般的情绪,揪心的疼痛之下,周身竟似再也难以动弹分毫,更做不到狠下心把云卿安丢弃在这里。
这里是皇宫,不是他那曾有的长满摇风草的家园,也不是先生说过的定有高就……本该不属于他的。
“零零散散,何不捡我一下?”云卿安神情很快地恢复了平静,依旧维持着跪下的姿势没有改变,慢慢地探手过去,解开,捧着司马厝的。
贪婪的攫取,本就该如此,在碰撞之时失了理智,摇铃声曳。
皇殿之内,这方曾被无数外臣官员屏息凝神时来往步经过的地衣,被勾勒得活色生香,这般所看,高不可攀的殿堂也不过是如此,宛若触手可及。
情潮卷漫过甬道之间。
云卿安似是清醒着的,舔吻了吻司马厝的耳尖,声音温软得如被皂角晕烫过,语出却是让人惊心。
“总兵,抱卿安,上龙椅。”
权势枷锁,皆可为他寻暧恣欲之用,败世不封皇,看得见或看不见的桎梏声讨,都是些活该被他云卿安踩在脚底之下的东西。肆意妄为,甘仰喧嚣,今不管不顾执夺于手。
要这君臣堂,左右不过他的承欢殿。在贱泥中栖生出的至限张狂,没有本钱。
*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寤言》
(本章完)
第76章不由衷及时止损。
子夜时分的京营,喧热早就歇止了。
夜值的将卒巡视时栖在浓月浅雾里,柔软的,绵密的,不可多得而似无处不在,周身都被笼罩着了围得严实,水银泻地又沾满了刚硬的衣甲。
行快者对此浑然不觉。
时泾得了司马厝传来的吩咐急急跑过去时,宿所里头仍是黑灯瞎火的,让他睁大了眼睛瞧上好一会儿才看清人到底在哪里。
“爷,是不是还很疼?忍一忍我这就给您上药。”时泾揣着的一小堆伤药瓶这会全被他哗啦啦地倒了出来,也管不来摆放得如何,哪样跟哪样,一股脑地全都往司马厝的后背上招呼。
司马厝皱着眉,硬是一声也不吭。
时泾感受到不对劲,忽而磕磕巴巴道:“怎……怎么会这么冻,爷,您……”
司马厝言简意赅,道:“刚冲的冷水澡。”
“您这是做什么?方才受了杖责现在还……伤口恐是会恶化流脓的!”时泾吓得手一哆嗦,在昏暗中根本看不清司马厝的脸色,就算是有光亮他也没法看出个所以然来,也压根就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想的是什么。
——
——“别跟你老子提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私更改的下场,根本就无人承受得起。战乱纷起,损坏的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而且在此后的无数年月都难以复元,造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如果王朝覆灭,生民当何如?”
把皇权践踏,成败难权衡,一将功成万骨枯,搞不好是将整个大乾推入绝路。故必不可自私妄为。
时泾瞬间苦了脸,重新坐回去,小心翼翼地凭着仅有的感知给他上着药,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就算此次西南瑗城出的事有蹊跷之处,可这也不是爷您的错,奉令所为而已,也犯不着为此事自责。再者,皇上也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不是吗?既念着您为君分忧有功,欲赐来着,还不是您不肯要。”
司马厝的语气冷淡,道:“我知。”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司马霆郑重告诉过他的话。
——“这片天下会写着一人的名字,那即是大乾的君主。只有他可高坐龙椅上,掌管万民之命运,保八方安泰。江山百里,尊祖从道,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开放富足。”
愿受军法自罚的,着实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到了现下越发的加重。
道不同不相为谋,及时止损。
这只是其一而已。白天在皇殿之内这般荒唐疯狂,到现在是无尽的后悔和心悸。司马厝意识难得清醒之时慌乱地想要抽离,云卿安却变本加厉以至于他到后来也彻底发了狠,而正中其下怀。
玉壶光转,[yín]靡旖旎,鎏金龙椅上的龙腾也仿佛看见了他们二人所做的苟且事,金鳞被摩攃时发出沙哑而米幻的嗤声。他声临其境地感受到了上下吞吐缠绕的气息,失控间纠结痛苦却渐渐涌上心头。
又能陪云卿安疯上多少回?虽他有着非做不可的理由,言不由衷。
不能够这样,凭什么能这样?
可他还是要这样做,不然……后劲太大,很难缓解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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