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沿线,一攒子一攒子的,聚的全是人。
个个儿望着火车来的方向,但凡听到一阵气笛响声,人群中就是一阵的轰动。
半路上,很多人从车里往外扔着蛇皮袋子,里面的人也不停的往下跳着。
一个人跳下来,就有一帮人围过去,不论是啥,见了就抢。
超生身为一个胡同小妞儿,还没见过这么新鲜的场景,紧紧揪着妈妈的衣襟,好奇的看着。
一路走过去,一个个蛇皮带子里全是衣服,这也是现在倒爷们销的最好的东西,只要拿到手,转到城里头悄悄出手,那就是钱。
陈月牙头一回上黑市,看见那么多在商店里抢到抢不到的漂亮衣服,眼睛都花了。
但她稳着自己,一路走一路选,毕竟她做惯生意了,不像别人只贪便宜,还得看看质量,看看衣服的样子。
她看到一个人拉开蛇皮带子,里面全是小女孩的裙子,看着质量不错,凑了过去一问价格,也不贵,一件一块钱。
这要能买上三五十件,一件三块钱出手都能赚个百八十块,关键是衣服质量好。
“给我三十五件,同志,这衣服我可以自己挑吧?”陈月牙说。
卖衣服的倒爷是南方口音,说话混沌不清:“靓妹,自己挑!”
手里总共就三十五块,陈月牙给一声靓妹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挑衣服的时候可仔细着呢,生怕挑到一件不好的卖不出去,砸自己手里。
结果她刚挑着呢,一个女人笑嘻嘻的说:“月牙,你也准备进点衣服去卖?”
陈月牙一回头,就见程春花的妹妹程睡莲牵着小福妞的手,也正准备挑衣服。
不比程春花为人刻薄,一家子恨不能把全清水县的便宜都给占光光。
程睡莲人要好说话一点,跟陈月牙打小儿关系还不错,所以陈月牙转身招呼她:“一起挑,睡莲你在哪儿卖衣服?”
程睡莲原本在钢厂工作,据说是因为跟某个已婚男干部睡到一起,给人家属当成搞破鞋的告发了,还在厂里给人贴了大字报,泼了粪,抓花了脸,所以只能辞职,自己做点小生意糊口,城里人要没个工作,农民都不如,因为你总得想办法糊口饭吃。
“我也是头一回,还没想好在哪儿卖呢。”程睡莲小声说。
陈月牙跟程睡莲肩凑到了一起,小声说:“现在卖衣服的行情到底咋样,咱们要进回去,能不能卖出去啊?”
程睡莲回头指着自家小福妞说:“我家小福妞说自己保准有办法,你也知道,她在我们家就是个宠上天的,人人说她是个福妞儿,我信她的。”
陈月牙回头看了眼福妞,胖乎乎的小丫头,居然有这本事?
程睡莲声音上放的格外小了:“你知道不,贺译民的前妻宋思思,原来不是去了北京,现在回咱们钢厂当经理啦,据说还是管卖钢材的经理。早知道你们就该去求她,她肯定会让贺译民回钢厂的。”
贺译民生的俊,当初不止程睡莲追过他,还有个只结过三个月婚的前妻。
这事儿陈月牙知道,但她不醋,她和贺译民可有仨儿子一闺女呢,谁能抢走他?
比起这个,赚钱做生意才更重要!
俩女人凑一块儿挑衣服呢,超生则被安置在几个大蛇皮带子上坐着。
超生手里有一盒钙奶饼干,这是妈妈准备送给徐莉阿姨的,徐莉阿姨没收,超生就打算把它攒着,去看贺斌和贺炮俩哥哥的时候带着。
福妞挑衣服挑的可起劲儿了,本来蛇皮袋子里衣服就不多,她一件又一件,一阵阵就和程睡莲挑了一大包。
就在大家挑衣服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红袖章们来了,大家赶紧跑啊!”
张福妞就跟早准备好的一样,那么小的孩子,拎起一个旅行包,转身就跑。
陈月牙挑的细,也挑的慢,没抢过小福妞和程睡莲,这时候手头只有两件小裙子,摆摊的人忙着要走,从她手里抢了两块钱,拎起大编织袋子转身就跑了。
超生腿短人小,又坐在高高的蛇皮袋子上,要跳下去,准得摔碎膝盖,而小人参要是摔破了膝盖,是很难长好的,所以她转身,就准备从袋子上溜下去。
不过她才转身,就见身后站着一个皮肤黑褐色的,瘦瘦高高的男人正在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