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窗明几净,下午的阳光暖烘烘地照到他身上,苏轻忽然想,就是因为自己心里那挥之不去的恐惧,所以才会像胡不归说的那样,下意识地不信任别人,才会把自己藏在无数个谎言后面,好像就安全了似的。强大的人不会怕背叛,不会怕伤害,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还剩下一口气在,就能活过来,把那道坎坷踏平,或者哪怕是一口气也不剩,心里觉得值了,也就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极轻地吐出来,瞟了坐在前边的胡不归一眼。胡不归的背肌很有料,肩膀端正宽阔,即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也很难让别人忽略他的存在。苏轻就苦恼地想起在那个古怪的空间里,胡不归最后留在他耳边的几句话,简直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从而手足无措起来‐‐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爱的地方,也想不出除了他父母在激素和生物延续生命本能的作用下会把他当成宝贝之外,还有谁会把他放在心里。勾搭别人互相解决一下生理问题是一回事,可是谈到感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跟郭巨霖瞎搅合的那些日子,他还是个迷迷糊糊混吃等死的小青年,是没法和那生死一瞬的时候,轻轻落在他嘴唇上的吻相比的。就是郭巨霖一开始贪图他长得养眼,千般万般好,后来不也腻了么?&ldo;他喜欢我什么呢?&rdo;苏轻茫然地盯着胡不归的后背,怎么想也想不通,他就像是个常年考倒数野餐薛小璐和秦落正在围观方修拔萝卜。说来也奇怪,这个能让什么物种都便秘的山头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省市境内的,居然有四季如春的气候。一边是笑容憨厚的农民伯伯和皮肤晒成古铜色的卫兵,一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钟石梁;一边是四季如春的大山和田地,一边又是充满各种诡异高科技产品的小黑屋。st培训班充分向广大培训人员证明了,什么叫做有钱要花在刀刃上。一宿起来,方修的精神倒像是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事没事隔三差五地挤兑常逗,但是话里话外总算没什么恶意了,也许时间真的可以把生命拉得很长很长,原本很深刻的痕迹,被拉得太远,也就显得浅了。十二年的死循环,他没疯,本身就是个了不起的人‐‐方修是,大概常逗从某方面来看,也很了不起。一边专门帮忙照顾培训班自留地的农民伯伯,一脸忧国忧民一样的表情看着他们折腾,方修顶了一会,感觉压力挺大,终于摸索到了一个长得有点残疾的萝卜,就赶紧让出场地,给叽叽喳喳了半天的薛小璐,自己到溪水边上洗去萝卜上面的泥土,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溪水清澈见底,有很小的鱼从下面悠然游过。方修就卷起裤腿和袖口,干脆站到了水里,踩着水里的鹅卵石,眯起眼睛,露出一点惬意的表情,就像个猥琐又沧桑的老头子。常逗正在河边帮着洗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一刻他一定不是一个人,绝对是被熊心豹子胆附了身,看着方修背光的背影,居然就伸手捧了一小把水,向他泼过去。等方修回过头来斜着眼看着他,常逗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一脸刚拔了老猫胡子的耗子样,脸都吓白了,简直连说都不会话了,好半晌,才嘴唇哆嗦舌头短路地说:&ldo;我……我……我是故意的。&rdo;方修:&ldo;……&rdo;常逗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更哆嗦了:&ldo;我……我真是故意的!&rdo;陆青柏笑得连柴都拿不稳了,方修就把手里那个毁了容的大萝卜随手往陆青柏身上一丢,带出一串晶莹的水珠,然后弯下腰,捧起一大捧水,劈头盖脸地向常逗泼过去。常逗&ldo;哎呀&rdo;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抱着头,一边扑腾着两条腿往后挪,就听&ldo;撕拉&rdo;一声,连不远处正不知道在拔什么东西的薛小璐和秦落都回过头来,常逗就像个乒乓球一样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捂住裤子,弯着腰钻到了陆青柏身后,用陆医生并不伟岸的身影挡住女孩子们的视线。陆青柏看着他裤子上的大口子,笑得被口水呛住了,东倒西歪地直咳嗽,常逗就用手指捏住了那条裂得非常不是地方的口子,嗫嚅说:&ldo;别、别看了。&rdo;方修一脸扭曲地低下头,肩膀耸动‐‐他刚才亲眼看见,常逗露出了一点的内裤上画了一只黄澄澄的小鸭子。小……鸭……子……这时候苏轻正在林子里,肩负着今天晚上让大家吃上肉的这个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瞄上了一只肚子垂下去几乎超过了腿的肥兔子,肥兔子毫无压力地蹲在那里吃草,苏轻躲在一棵大树后边。突然,兔子的耳朵动了一下,以绝对和它肥硕身躯不符的速度蹦了出去。苏轻飞快地从树后蹿了出去,手里攥着几颗小石子,可惜这东西和刀片不一样,形状不规则,不大好把握出力角度,虽然他的动作都很帅,十分像是拍武侠剧外景,但是成果不怎么样,全部放空了,还有一颗石子弹到了树上,又嘣了回来,鉴于他手劲没把握好,那玩意简直像子弹一样,呼啸着往他的肩膀上扫过去。苏轻一缩肩,随后跳了起来,一把勾住一棵树垂下来的枝条。胡不归过来找他的时候,就看见他像人猿泰山一样地把自己晃悠了出去,落地时往前冲了足有十多米,正好落在肥兔子面前,那大兔子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苏轻的腿上,晕菜了。苏轻揪着兔子的耳朵把它给抓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小腿‐‐这大屁股兔子,撞得人还挺疼,肯定青了。胡不归在不远处看着他,露出一点笑容,整张脸都显得柔和起来:&ldo;身手不错。&rdo;苏轻不知为什么,一抬头看见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一声,挠了挠耳朵,然后又揪着兔子的耳朵晃悠着它沉甸甸的身体,借以微微低下头:&ldo;一般一般。&rdo;胡不归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对他招招手:&ldo;东西够多了,他们那边好像还弄来了几条鱼,回去吧。&rdo;苏轻应了一声,一迈步,就&ldo;嘶&rdo;了一声,皱了皱眉。胡不归立刻问:&ldo;怎么了?&rdo;&ldo;没事,被兔子撞了一……&rdo;苏轻这句话还没说完,胡不归就走过来,蹲下轻手轻脚地挽起他的裤腿,苏轻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块石头,连话都僵在嘴边了,呆呆地看着胡不归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指,在他脚踝上面一点的地方轻轻地揉了揉,抬起头问:&ldo;是有点青了,你动一下我看看,别扭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