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将军站在房门口片刻,没有惊动里面的人,直到陆郎中起身,才走进去。
“如何?”他沉声问。
青衣的陆郎中一边收拾摆在桌上的药箱,一边淡淡道:“短则三日,长则半月,可以准备后事了。”
方喻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毛毯,闻言只轻动了动长睫,阖着眼没说话。
纪云山神情冷然开口:“若是他死了,你一并陪葬。”
药箱被合上出一声响,陆郎中转过身,普通面庞上一双点漆般的墨眸直直与纪云山对视片刻,说:“将军,人各有命。”
说完,他竟连礼也未行,径直绕过纪云山往外走去。
方喻睁开眼,若有所思般看了一眼陆郎中如竹的背影,不经意道:“本来也治不好,你恐吓旁人做什么。”
纪云山在他身边坐下,说:“治得好。”
“我已写信寄给师父,”他抿了抿唇,又道,“等你身体好转一些,我们便启程回去。”
方喻倦懒地撩了一下眼皮,瞅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无奈笑了笑:“云山大哥,你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
纪云山垂下睫,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开口:“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窗外明艳的阳光洒落下来,数日来积攒的湿意在光下蒸腾成雾,从木窗望出去,一片灰黑的屋顶上升起朦胧白烟,如进了蓬莱仙境。
鸟雀成群掠过楼下的湖面,。
纪云山轻轻握住方喻垂在榻边的手,一触之下只觉指尖冰凉,像拢了一团冰。纪云山于是把方喻的手塞进被子里,给他掖了掖被角。
“要着凉了。”纪云山语气里有几分责备。
方喻翘起唇角,忽然说:“云山大哥,等你回去后,记得庇护一下许家,就当是……这段时间我帮你的谢礼。”
京城已经传来崔氏一族的消息,圣上固然大怒,但崔家根深叶茂,不是轻易就能扳倒的。近日里京城内风云变幻,凭许容父母那副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不小心出错,就被人泼了一身腥。
纪云山道:“许纪两家向来情谊深厚,你不必为这事求我。”
方喻嗯了一声,说:“那就好。”
“你于觉崔氏反叛和追查突厥人行迹上有功,”纪云山看着他,黑眸专注,道,“等回京后,圣上必会赐下赏赐,你升了官,就有庇佑许家的能力了。”
方喻摇摇头,轻声说:“我不回去。”
纪云山竟然怔了一下,不解皱眉:“你要去哪?”
方喻咳了两声,抿去唇边的血星,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云山大哥,我要死了。”
纪云山定定望着他,眸子里蕴着翻涌的情绪,出声说:“你只是想离开,对吗?”
方喻与他对视片刻,没说话。
纪云山缓缓收紧了放在膝上的手,忽而哑声问:“那我呢?”
“许容,”青年将军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原打算回到京城,就向许府提亲。”
方喻不易察觉地挑了下眉,说:“云山大哥,你曾说你并不是断袖……”
“现在是了。”纪云山打断他,直直注视着方喻:“以前是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我心悦于你。”他一字一句道:“许容,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等回京后,如果你同意,我会立即上许府,向师父师娘提亲。”
方喻沉默了半晌,避开他的视线,转而看向窗外朦胧的景色,淡淡道:“纪将军,京城男风虽盛,但从没有人迎娶男子为正妻的。”
纪云山竟然笑了一下,黑眸弯起,嗓音难得温和:“那以后就有了。”
方喻闻言,偏过脸看向他,像是要证实这番话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