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声回头凉凉地横她一眼。
“去那边。”她手一指,折腾着酸软的胳膊和腿,强撑一口气,十分自觉地趴在了慕声背上,一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仿佛生怕马儿尥蹶子,将她踢下来,“殿中的金身大佛像……镇……镇得住妖邪。”
她笃定了心思找人说话的时候,格外无知无畏:“你知不知道有种虫子眼瞎,为了防止误食自己的孩子,小虫子一出世,老虫子就分泌一种液体给它抹在身上,靠气味分辨,你刚刚是不是也……”
那座佛像,可是整个兴善寺重重殿宇内供奉神像中最贵重的一座。
以往出去玩,坐在副驾上絮絮叨叨防止司机睡着的准是她,她声音又脆又亮,即使压得很低,也像银铃轻响,再疲惫的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皇家一掷千金,用足金打造了一座最辉煌、最震撼的神灵真身,每次赵太妃前来兴善寺,先都要去正殿参拜。
妙妙最受不了死气沉沉的长途。
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即便兴善寺再邪,那样沉重的足金在被一笔一笔雕刻出神圣眉眼的瞬间,冥冥之中也沾染上了空灵的佛性,不动声色,庇佑众生。
“哎,慕声——”
他们不知道,就是在这座佛像前,端阳帝姬七窍出血,赵太妃慌乱之中曾听见那个又细又喑哑的声音传来: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过了二更,什么时候才能与主角团汇合?
“信女赵沁茹,你是不是拜错地方了?”
拿了赵太妃的玉牌,就要替她找到舍利子,现在她想找,却成了这幅尊容,慕声又是个有心看戏的……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案桌上两盏烛火,光明璀璨。妙妙靠在供案旁,脸上的嫣红慢慢褪去。
原身真是弱,弱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穿书挑战者脆弱如她,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要仰头望去,就会看到那座金身大佛如山般巍峨屹立,映着昏黄的火光,金光璀璨。它以一个略微倾斜的角度,慈悲地俯瞰芸芸众生。
凌妙妙颓了下来:“……噢。”
妙妙靠在佛脚边,心中一片平静,颇有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滋味。
慕声顿了顿,强压怒气解释道:“你的身体连媚香都抵抗不了,嘴里含青丹,再贴一张定身符,才勉强镇得住,懂么?”
“慕声,你怎么不过来?”
脑子一转,反应过来,悲愤地喝道:“你又给我背上贴那鬼符纸?!”
少年一人立在殿中,像是虚虚一道黑影,是世间最不可捉摸的游魂,直到风吹动他头上的带,这才平添了几分少年人的生动。
“那你放我下来,我……我自己走吧?”她小心翼翼地睨着慕声的后脑勺,扭了两下,本想从他身上滑下来,却觉自己的身体僵成了一整块石塑像,别说走路了,连“扭”这个动作也无法完成,大惊失色,“我怎么动不了了?”
他闻言慢慢回过头来,走近了她,似乎觉察到什么,毫无尊敬之意地仰头看上去。
凌妙妙噤声。她看出来了,黑莲花救她,一定是经历了百转千回的心灵路程,正在对自己不该有的仁慈生闷气呢。
佛祖的眉眼仁慈肃穆。
慕声沉默了半晌,狠狠道:“你再多话,我现在就把你丢下。”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她顿了片刻,含着珠子含混不清地问:“你……不是要把我丢下吗?”
凌妙妙怀疑自己耳鸣,竟然听闻背后什么东西在震颤。
甜甜的血不让她吃,这什么味也没有的珠子强迫她吃,什么世道。
这种声音,宛如将要孵出小鸡的蛋,红炙热,惴惴不安……
这一拍毫不怜香惜玉,惊得凌妙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含进了嘴里,心里咚咚直打鼓。
待到看见慕声的神色,她的嘴巴才慢慢张开,犹如石化般回头望去。
慕声周身红光暂歇,眉宇间戾气未消,反手狠狠一拍她的大腿:“吃进去!”
“咯咯咯咯……”
“咳咳咳……这……这是什么?”
佛像,正在以一个非常快的频率颤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受到了强烈的感应。
她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把嘴里的珠子咽进喉咙里,一时呛住,便疯狂地咳嗽起来,“呸”地吐了出来。
凌妙妙瞪着慕声:“这是……这是……”
凌妙妙半睁开眼,惊异地现,泥塑像的残肢堆成了小山,分列两侧,黑莲花宛如一艘破冰船,给他们毫不费力地清出了一条光辉大道来。
慕声眯眼看着佛像,笑容毫无温度:“邪物,还真是对同类敏感呢。”
风停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