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香不臭,若有似无,始终环绕鼻尖,像是无处不在。
前方交谈的两人停住话头,白硫重宸转过脸。
“呀,差点忘了后面这位小兄弟,这位是您的?”
这位一直默默跟在后方的青年神态无拘谨之意,衣着虽简便,但料子尚好,他猜想不是随身侍从。
“我的弟子。我无儿无女,怕老无所依,还是要有个孩子作伴才好。”,老者摸了摸胡须。
“好啊好啊,青年才俊。”,白硫重宸客气的夸奖。
“您府上是点着什么吗?有股味道。”,将厌趁此时机问出疑惑。
唐突的问话也没惹得家主不快,白硫重宸笑道,“味道?我倒是没有闻见,府里西边有片花田,可能是那里飘来的味吧。”
“花田……”
将厌喃喃,再次轻轻嗅了两下。
“两位,随我转过前面的弯就到了。”
顺着廊道右拐,行走一段路穿过拱门便来到一片开阔的院子。将厌心里剩的那点疑惑也被暂时抛在脑后。
院里挨着四座石灰色的房屋,泛黄的墙壁爬着青苔,屋檐边垂下长长的藤蔓。
几人踏上主屋的台阶,门口的侍从推开两扇半镂空的橡木门。
即使白天,房里也燃着油灯,三人走进房里,在房间中央的床上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那身影静静躺着,似乎没被忽然的闯入者打扰,一动未动。
将厌跟随琼走近几步,看清床上的是个年轻男子,面若白纸,一对眼睛睁大着布满血丝,两个无光的黑眼珠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煽动的火光倒映在眼珠里,像两个玻璃珠子。
“现在睡觉也需要人在一旁守着,不然就会像现在一直睁着眼睛……”
白硫重宸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将厌让开位置,让男人上前,把床上人的眼睛合上。
琼执起男子手臂,用拇指沿着男子手腕一直摸到肘弯内侧,然后撑开男子眼皮,头也没抬的说,“请把灯拿来。”
将厌拿来床头的油灯。琼接过灯,照着男子面容,又打开男子闭上的嘴巴,依次检查牙齿,舌头,口腔。
“大人,令公子脉搏散乱,时快时慢,说明内在长久处于失调状态,舌苔呈绛紫色,眼球对光线没有任何反应,这是体液循环受阻,导致了严重淤积……”,检查完毕,他直起身,对着白硫重宸说。
将厌的手指轻微的弹动了两下,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开始他奇怪男人要怎么来治病,现在倒是明白了,不过这番半真半假的囫囵话还真把门外汉给唬住了。
“那要怎么做才好?”,白硫重宸急忙问。
“先等等,大人,劳烦您再带我去看您第一个儿子。”
“请随我来。”
三人出了屋子,由庭院东边的树丛拐上一条小道,小道杂草丛生,不见有人,越走越偏。
四周无人修剪打理的植物长到了小腿高度,树木歪斜扭曲着伸出长长的枝干。
将厌心里纳闷,偌大的府邸,怎么也不至于让自己儿子住在如此荒僻地段。
几人走了一段路,停在一座孤零零的房屋前。屋前不见守卫和仆从。
“两位自己进去看吧……”,白硫重宸停在门口的台阶下,不再向前。
将厌注意到这位家主神色实在颇为奇怪,他上前推开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屋里似乎许久没通过风,混杂着臭味的空气浑浊的令人恶心。
踏进屋里,房间更是十分简陋,发霉的墙壁,低矮的石床,角落有张积着灰尘的缺脚木桌。屋里所有的设施便只有这些,而在靠着最里面墙壁的床上,一个人形身影隆起在红色毛毯下面。
那个人从头到脚掩在毛毯底下,将厌不说话的走过去,一把掀开毯子,闷在里面的恶臭像是终于找到出口泄洪似的爆发开来。
“我……”,跟在后面的琼没忍住的干呕了一声,但很快,他就憋了回去。
这个人,已经开始腐烂了——
将厌垂着眼,用手指捂住鼻子。
但说到底,他还没有死亡——
依稀可以辨认出男子原本应该是英俊的,有着棕红的头发和一对深蓝的眼睛,不过,这对原本该是深邃的眼珠此刻深深凹陷在眼眶的阴影里,他更像一个皮贴骨的骷髅架子,圆溜的头骨卷曲着几根红棕毛发,两边耸起的颧骨撑着一层皱巴巴的皮肤。
他枯黑的嘴张成一个o形的黑洞,似乎要拼命张大才能让空气进入身体,因为这个脸部动作,他的脸像被拉得很长的鬼影,怎么看都没有人的模样。
没有几个女仆有胆量伺候这位病重的少爷,证据就是——此人身下的被褥以被排泄物弄得污秽不堪。
将人丢在这间废弃屋子,抱的就是等他自行断气的目的。
将厌转过头看向门外的白硫家主,男人背身立在台阶下,暗绿色的外袍爬着一层阴影。
“这人还没死。”,他收回视线,让开身,示意身后的琼可以上前表演了。
“……病到后期,病人全身肌肉会逐渐萎缩退化,变得再也无法行动,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这人已经没救了。”
琼走近看了一眼便转开视线,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似乎也无意对这具半人半鬼的躯体进行任何触碰。将厌有些好笑的猜测房里这幕应该是给他恶心坏了。
两人前后出了房间。
白硫重宸走过来,“先生费心。不知我两个儿子情况如何?”
老者叹息一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