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看也不看程潜，飞快地跑了。程潜抬手将枕头召过来，伸手捏了捏，只觉掌门师兄真是越发不可理喻了‐‐他难道要睡在一团棉花里？就在这时，一只巴掌大的小鸟突然炮仗一样地闯了进来，一头扎进程潜怀里，脆生生的女声从鸟嘴里传出来：&ldo;哎哟，大……哎？三师兄，大师兄把这院子让给你啦？&rdo;居然是水坑。程潜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见那小鸟一跃而起，在程潜胳膊上扎着毛在原地蹦了三圈，叫道：&ldo;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变不回去了！&rdo;程潜没怎么接触过女人，面对着突然长大的小师妹总不大自在，但她此时变成一只鸟就轻松多了，问道：&ldo;怎么？&rdo;&ldo;路上碰到了一个王八蛋，觊觎姑奶奶美貌，居然设了陷阱要抓我！我连啃再咬地折腾了一宿才把那张破网弄破跑出来，也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妖法，现在居然变不回去了！&rdo;水坑泄愤似的又用力蹦了两下，&ldo;我要烧死那个王八蛋！&rdo;程潜抬起手掌拢住她小小的鸟头，摸到了一手绒毛，问道：&ldo;什么人？&rdo;水坑委委屈屈地蹭了他一下：&ldo;不知道。&rdo;&ldo;我带你去找二师兄，看看他有什么办法，&rdo;程潜说着站起来，&ldo;我听说外面战祸不断，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了。&rdo;水坑蔫巴巴地低下头：&ldo;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厉害的大妖怪？&rdo;这话听起来无比耳熟，程潜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总是夙夜难安，整天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变成一个呼云唤雨的大能。他忍不住一笑，刚想安慰小师妹两句。便听见那水坑十分不高兴地抱怨道：&ldo;我一变成鸟，就总有人打我的主意，人形的时候为什么连个跑来调戏的登徒子都没有？那些人都是瞎的吗？真是气死我了！&rdo;程潜：&ldo;……&rdo;他感觉自己好像误会了师妹生气的原因。李筠险些将水坑鸟扒皮抽筋，看得严争鸣在旁边连粗盐与辣椒面都备好了，随时准备来一顿烤小鸟‐‐他也愣是没有研究出她是怎么变不回去的。可见有些男人确实是只会放嘴炮，平时看着能得不行，一到关键时刻必掉链子。水坑扑腾了李筠一脑袋鸟毛，怒道：&ldo;要你何用！&rdo;她好生以下犯上地造了一回反，这才气喘吁吁地落在一边，想起了什么，&ldo;呸&rdo;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张黏哒哒的小纸条。严争鸣的脸色立刻变了，用扇子遮着脸，不动声色地往后错了两步。&ldo;我也没有办法，&rdo;水坑没好气地说道，&ldo;我又没有手拿，总不能夹在翅膀底下吧？&rdo;严争鸣嫌弃道：&ldo;要我抓一只信鸽来，让你看看别的鸟是怎么办事的吗？&rdo;水坑委屈道：&ldo;你见过信鸽自己往自己腿上绑信的吗？我根本就没见到赭石大哥的人，这玩意是被人混进了一堆鸟食里，好不容易才扒拉出来的。要不是我眼尖，说不定就错过去了。&rdo;&ldo;鸟食&rdo;二字成功地将她大师兄再逼退了一步。程潜却不以为意地伸手捡起了那张纸条，打开后，只见里面只有一行蝇头小字：&ldo;已入天衍处，此地等级森严，诡秘异常，日后遭遇，务必小心。&rdo;程潜略有些惊异地转头去看严争鸣：&ldo;大师兄……&rdo;严争鸣手中的扇子还半遮着脸，保持着红牌花魁欲拒还迎的姿势，目光却已经锋利了起来，低声说道：&ldo;天衍处在外人眼里，不过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们折节屈尊挂职的地方，赭石却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得以混进去，个中不可告人之处委实太多了。&rdo;他&ldo;刷&rdo;地将扇子一合，双手背到身后，接着道：&ldo;凡尘多琐事，按理说修行中人为着自己的修为境界，不该涉足太多，但我一直琢磨一件事‐‐那些凡人的达官贵人们，荣华富贵了一辈子，难道就不想长生不老么？皇帝不想让自己千秋万代么？我才不相信朝中大人们个个惦记着鞠躬尽瘁，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否则区区一个凡人王爷造反，为何牵扯了那么多的符咒与仙器？&rdo;水坑奇道：&ldo;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rdo;&ldo;蠢鸟，&rdo;严争鸣用折扇尾巴将她捅了个跟头，&ldo;我们出于某种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恐怕早就在天衍处的备案之中了，百年前周涵正就对我们知根知底，我绝不想再见到第二个周涵正，只好不择手段地随时准备先下手为强了。&rdo;他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染上了一丝杀伐气，人世际遇，有的时候真的无法估量。程潜胸口蓦地一酸，随着他离开冰潭的时间拉长，心里原本属于人的喜怒哀乐也好像冰河初开一样，慢慢地在融化恢复，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心疼起来。他将赭石的字条毁去，顺手在严争鸣后背上拍了拍：&ldo;我杀得了第一个周涵正，就杀得了第二个，你放心。&rdo;严争鸣对他尤其不能放心，转头声色俱厉地说道：&ldo;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你明明知道什么是大小天劫还给我装糊涂的那事，我还没追究你呢，别以为……啊！程潜！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刚才摸过什么！&rdo;掌门师兄十分正常严肃的训话，在反应过来程潜正用哪只手往他身上抹的时候，陡然拐成了一声无比惨烈的尖叫。程潜顶着一脸正人君子般的无辜，微微抬起一只手，雪上加霜道：&ldo;一点口水而已，早就干了。&rdo;严争鸣面容扭曲。程潜只好叹了口气，安慰道：&ldo;别这样，师兄，你还是清白的。&rdo;严争鸣：&ldo;……&rdo;什么叫做&ldo;养个师弟不如狗&rdo;，他如今算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扶摇派祖上因为同门相残而没落，看起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严争鸣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去扒皮洗涮换衣服，还是先收拾程潜时，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几个人同时一怔，程潜眼角的笑意倏地不见了，整个人又仿佛刚从一捧寒霜里幻化出来，水坑也蓦地闭了嘴，飞到了一边的笔架上，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鸟。片刻后，只见一个陌生的小厮一路跑到了门口，恭恭敬敬地开口道：&ldo;程公子，有信。&rdo;严争鸣冷冷地问道：&ldo;什么时候内院让你们随意出入了？&rdo;一方面山庄里有规矩，另一方面内院院墙门口有符咒，外人根本不应该进得来。程潜一挥手，那封信飘飘悠悠地飞了过来，就在信纸离开小厮手中的一瞬间，他仿佛才被人一棒子打醒，整个人猛地一哆嗦，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山庄主人，迎上严争鸣森然的目光，他&ldo;扑通&rdo;一声跪了下来，哆嗦道：&ldo;庄、庄主，那那那信上有、有妖法，小人……小人不是故意……&rdo;程潜低头扫了一眼信封，只见上面写着&ldo;程小友亲启&rdo;，落款是&ldo;唐轸&rdo;。信封封口处被人撕开过，一股淡淡的幽香散发开来，程潜略一闻就知道，是梦游草的草汁。唐轸这些年遍行天下，身边奇闻异事极多，连程潜都跟着长了不少见识。将梦游草的草汁兑入墨汁里，除了真正的收信人以外，任何心怀叵测想要拆开这封信的人都会被其反噬‐‐譬如要是万一有什么间隙一直在他们山庄外面转悠，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混进内院，那他碰了梦游草，就会被指引着大喇喇地直接闯进来。严争鸣抬手向那人抓去，他试探为主，并没有用几分力，那形迹可疑的小厮却当了真，从地上一跃而起，敏捷地躲闪开，飞快地往外跑去。才跑到门口，一道人影蓦地落在他面前，霜刃寒光横在院门口，顷刻间堵住了他的去路。&ldo;让你走了吗？&rdo;程潜低低地说道，&ldo;留下吧。&rdo;那小厮先还想动手，未知近前，已经被程潜一身七道大天劫劈出来的凝重的压力骇破了胆子，脚下一软，竟直接五体投地，话不成音道：&ldo;饶命，前辈饶……&rdo;讨饶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这人身体猛地一僵，向天张大了嘴，整个脑袋往后倒去，被那张嘴一分为二，像个被一刀劈开又藕断丝连的烂西瓜，接着，一团灰气从他口中冒了出来，猛地往程潜身上蹿去。李筠惊呼道：&ldo;小心！&rdo;程潜目光一凝，那团灰气尚未接近他三步以内，就已经被冻住，它极富人性似的往后退去，重新钻入了那小厮身上，罩住他的脑袋，顷刻便将此人的脑袋化成了一颗支在头上的白骨，继而四散奔逃。程潜用剑尖轻轻一点，那白骨碎成了一堆粉末，方才的小厮成了一具无头尸，悄无声息地往一边倒去。&ldo;魔修的手段。&rdo;程潜道，&ldo;但未必是什么魔修做的，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么？&rdo;严争鸣的神色有几分凝重：&ldo;那倒没有，以前没见过这个人，按理山庄进出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熟面孔，我们在这里落户近十年，也没见过什么修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