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咬出深深两道齿印的软木,从嘉芙口中被拔掉,伴随着腹部又一阵疼痛袭来,嘉芙下意识地发出了一缕痛呼之声,痛声透出门窗。
“夫君啊——”
这一个昼夜,她终于发出了第一声的呼叫,传入了裴右安的耳中。
他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脱卸的战甲,甲袍之上,染满已经干涸的血迹。
就在昨日傍晚,在素叶民众夹道相迎的欢呼声里,他方入城,从寻来的杨云口中得知嘉芙就要生产的消息,便立刻丢下一切,骑了踏雪赶回了家中。
一夜又一个白天的等待,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平安消息。
这是裴右安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最为漫长而煎熬的一个昼夜。
他曾是惊才绝艳的少年卿相,曾是经天纬地的一朝鼎臣,就在这一刻,哪怕他被贬至此地,卑微沦为一料场看守之人,在边城军民的眼中,他亦是万流景仰的铮铮砥柱,然却无人知道,他非神人超脱,更非钢铁无情,在他生而为人的数十寒暑之间,他亦有过噬心的灰暗片段。
生也非他所愿,死亦无所牵绊。
是这个自顾执意唤他“大表哥”的女孩儿,在那夜奔向他的怀抱之中,才叫他从此活着变得有了生趣。
又一盆刚擦过她身子的血水从屋里被端出来,汪红一片,泼洒掉,檀香白着脸,又飞快端了一盆干净的新烧好的热水进去了。
裴右安昨夜刚回来时的那种喜悦和激动已经荡然无存。他的脸色苍白,唇也早已褪尽了血色,这般的严寒天气,额前却沁着滚滚汗滴,五指紧紧抓着门框,手背青筋凸迸,如此,也抵不住手在微微颤抖。
身后的崔银水早已面无人色,两腿软的瘫跪在了地上,朝着前方胡乱跪拜磕头,嘴里不住地无声念叨着什么,也不知这太监拜的是个什么神,嘴里念的又是个什么词。
裴右安再也忍耐不住,推开房门,解掷战甲,丢弃于地,赤红着双目,朝床上女子奔去,飞扑了过去。
“芙儿!芙儿!我在!”
男人一膝跪于地上,紧紧地抓住她冰冷汗湿的手,送到唇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烘热它。
一个昼夜的疼痛,折磨她到了此刻,浑身的力气,都被一丝丝地抽走了。
嘉芙已经近乎虚脱,全是凭了心底里的那一点定要将孩儿送至人世的念头,才坚持到了此刻。
她甚至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开眼睛了,但她感觉到了那握住自己的的手的力量,听到了他在耳畔呼唤自己的声音。
她不能叫他失望。她这辈子,是有多幸运,才嫁了如此一个男人。
她也不能叫他们的孩儿失望。她是有多期待它能降生于世。
他们都在等着她。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再次发力。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夫人再用力些,再用力些就能生出了!”
产婆惊喜大叫。
嘉芙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那只小手却一寸寸地抓紧了男人的大手,和他五指紧紧交缠。
嘉芙感觉到了腹中的那个小生命,仿佛也开始和自己在一道努力了。
她一寸寸地,用尽全部的努力,帮着腹中孩儿降世。
这是漫长的痛苦,却又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历程。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产婆惊喜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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