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一会儿,沈自酌动作忽停下来,“差点忘了。”
“忘了什么?”
沈自酌没回答,将毛巾搁在扶手上,飞快站起身朝卧室走去。过了片刻,拎出来一只结实的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他动作十分的谨慎,小心翼翼地搁在茶几上了,将一旁用来防震的白色泡沫都取出来了,然后端出里面的东西。
约莫有三十公分高,拿报纸裹得严严实实。谭如意越发好奇。沈自酌将报纸一层一层揭开,最后里面还剩下一层黑色的塑料袋。他将塑料袋也扯了下来,总算露出了这件东西的真容:是通常用来泡酸菜的那种广口的坛子,这只是很小的尺寸,一般这样大小的,会用来装芝麻油或者花椒油。
沈自酌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只骨瓷小碗和一柄不锈钢的勺子,然后将坛子上的盖子缓缓揭开了。空气里立时飘散开极为馨甜的气息,谭如意只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沈自酌将坛子里的东西舀了七八勺出来,递给谭如意,“尝尝看。”
盛在骨瓷小碗里的半流体十分的粘稠,在一旁立灯柔和的光芒之下,显出一种琥珀的色泽。
谭如意认出来了,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当年妈妈还没出走的时候,带着她做过一次,流程繁琐,整个熬制过程需要一天一夜。大灶烧着松木,大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着,空气里一股溽热甜蜜的气息。最后,近百斤的红薯只熬出来这么小小的一坛,然而每一滴都是精华。
谭如意捏着勺子,舀了半勺,喂进嘴里。舌尖首先尝到的是甜,继而是焦香的回甘。这样的甜,稠,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谭如意喉间忽然便梗了一个硬块。
“不知道是不是你曾经吃过的苕糖,找了个十多个老人,总算还有人记得做法。也是在老人老家熬的,你们镇上已经没有人烧大灶了……”
“沈先生,”谭如意出声将他打断,声音喑哑,带着极其细微的颤抖,仿佛有人用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琴弦,“谢谢你。”
沈自酌低头看她,“好吃吗?”
“好吃的。”
沈自酌目光微敛,静了片刻,探身过去,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好吃的话,怎么哭了?”
谭如意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在落泪,她急忙拿手背抹了一下,抽了抽鼻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太久没有吃过了。上回吃,还是跟我妈妈一起熬的……”她笑起来,“不说丧气话了,毕竟是我的生日。”她又捏着勺子尝了半勺,心脏都仿佛这稠得化不开的甜包裹住了,“沈先生,你也尝尝看吧,不骗你,真的非常好吃。”
“好。”沈自酌目光沉黯,说着,却是捏住了她拿着勺子的手,凑上前去,贴上她沾了一丝糖液的嘴唇。
谭如意怔了怔,睫毛轻颤,而后顺从地闭上眼睛。
吻了片刻,沈自酌将她手里的碗和勺子都夺下来,搁在茶几上,而后紧紧捏着她的腰。
吻更深,细致,耐心,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一切的发展都是顺理成章。
谭如意心里生出一丝的犹豫,对于未来,她仍是不确定的。重重的隐忧,潜伏在未来的路途之中,伺机而动。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优秀,而她又太过平凡。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幸运,是否可以妄想更多。
然而这丝犹豫很快便在沈自酌诚恳的目光里,湮没在更为汹涌的悸动之中。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沈自酌正深深地看着她,浅褐色的瞳孔之中藏着烧灼的烈焰。
他扣着她的手指,因为过于激动而发着抖,都这时候了,他声音喑哑,却仍是不忘询问:“可以吗?”
谭如意咬着唇,脸红得泣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别过头去。
沈自酌伸手,将床边的台灯“啪”一下关上了,黑暗立时笼罩下来。
安静却又暗流涌动,仿佛永不醒来黑甜梦境。
——
醒来的时候,谭如意有一丝惝恍。窗帘没拉好,留了一丝缝隙,望出去,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
谭如意翻了个身,心里有些空空落落的,带着几分惶恐。并不觉得后悔,只仿佛自己是流水上的一丝青萍,随着水流载沉载浮,却是无所附依。她睁眼发着呆,又翻了一个身。
正在这时,腰忽让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而后整个环住她,将她带入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沈自酌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含混:“醒了?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喊你起床。“
谭如意后背紧紧抵着沈自酌的胸膛,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那种无所适从的惶恐渐渐消退了几分,“睡不着了。”她低声说。
沈自酌摸索着着扣住了她的手指,沉静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语气却是十分的别扭,“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你感觉……还好吗?”
谭如意忍俊不禁,耳朵却烧起来,却只低垂着头不说话——也确实说不出口,然而心里却一时满盈着说不出的清喜。她并不会用腐朽固执的情结来要求别人,但听说沈自酌也是第一次,还是不免有种意外的惊喜。
沈自酌也没说话,手指缠着她的手指,下巴抵在她肩窝处,仿佛极为贪恋这一刻狎昵的时光。安静了片刻,沈自酌忽开口问道:“你户口在崇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