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漫漫知道夏图没有骗自己的必要,或许是高中三年压抑太久,或许是想要叛逆一次,在距离高考仅剩最后一天,她对陌生人袒露了心声:“有。”
夏图原本迷茫的眸子亮了起来:“那你告白了吗?”
涂漫漫端坐着,就像是接受访谈般,正式地摇头:“没有。”
夏图歪着脑袋:“为什么?”
涂漫漫格外坦诚:“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啊?”夏图的声音糯糯的,说出的话让人很容易接受:“你才十几岁啊?怎么要考虑这个问题?”
涂漫漫知道夏图这番听起来有些“何不食肉糜”的话没有任何嘲讽,对于像夏图这样的富家子弟,人生是用来享受的,她们向来只有让别人自卑的份。
她自知无法与夏图在这个问题上产生共鸣,索性保持沉默。
夏图没等到她的回答,解释着:“因为我不太确定对方是否喜欢我,我怕万一告白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但也怕错过了高考这个契机,不知道下个合适的节点会在什么时期出现。”
她单手支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涂漫漫:“如果你心动的那个人,向你告白你会接受吗?”
“不会。”涂漫漫斩钉截铁道
夏图看着她:“你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涂漫漫轻声道:“他不会向我告白,我也不会接受。”
“这么决然的吗?”夏图拧起秀眉,依旧不解:“可你,不是喜欢他吗?”
比起门第,比起习性,喜欢这件事又算得了什么。
涂漫漫算不得悲观的人,可她太知道悬殊的家庭塑造的性格,堪比基因是被刻进骨髓里,在未来每一秒里都可能迎来潜伏的危机,她从不是个喜欢赌博的人。
“喜欢,可迎万难,”她笃定道:“这句话并不现实。”
夏图或许是难得碰见这么固执的人,颇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如果他死皮赖脸非要和你试试呢?”
涂漫漫面色不改:“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十七岁的涂漫漫泥古不化,被生存危机挤占她的思维,她自认为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本,从小的认知也告诉她,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愚蠢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本该而永恒的事情,譬如妈妈可以不爱自己的孩子,譬如义无反顾的情侣抵抗世界后为柴米油盐耗尽了感情。她孤军奋战已经身心俱疲了,再为另一个人去对抗约定俗成的条条框框,她负担不起这份沉重。
彼时,涂漫漫并没有料到,这份单方向的浅薄喜欢,会与日俱增,在她成为能为喜欢买单的成年人后,变成一种无法割裂的习惯。
她听着耳机里清澈略些哑的嗓音,看着大厦上的单人展示图,她知道这辈子再难心动。那时,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她总以有心上人为借口,别人继续追问,她就会指着自己的手机壁纸,骄傲且诚恳道:就是这个。
“我改好了。”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股抓不住的虚幻感:“小七老师,你在发什么呆?”
涂漫漫终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那些几乎要遗忘的画面因夏图的到来,重新变得鲜活起来。她视线忍不住瞟向夏图,就看见的对方正冲着她笑,她扯着唇角,不让自己的表情僵硬。
“小七老师,看我。”陈一归难得不满,瞪得夏图低下头,手指碰了碰涂漫漫的手肘,像是表达自己的不满:“这道题我做好了。”
“哦。”涂漫漫拿起笔:“我看一下。”
陈一归看着不在状态的涂漫漫,将所有的原因归结到夏图身上,在夏图抬头偷偷望过来时,眼神再次凶狠起来。
夏图双手过头,示意自己投降。
——
在夏图转学半个月后,她教室的门前不再门庭若市,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正轨。
隆冬时节,早起的清晨变得格外难熬,发梢的冰渣让耳朵红透,棉衣加了一层又一层,却总也抵抗不住寒风。而与温度相反,陈一归的成绩稳步上升,已经无限接近一本线的分数线,但成绩也像是到达了一个瓶颈期,一周以来的测试都只在固定的分数上浮动。
涂漫漫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腹部略微的疼痛,让她难得心绪低落。
“小七老师。”陈一归从外面回来,将热水瓶放在桌子上:“拿这个捂捂手。”
“都给你说了浪费时间。”涂漫漫知道接热水的人排的里三层外三层,明确拒绝过陈一归的好心,看着眼前的热水,情绪前所未有的燥郁:“我都说了不要了,你没听见吗?”
话落,她就后悔了。或许是生理期伴随着的激素变化,她不受控制的感觉到焦灼,而这份焦灼在此刻像是找到了个发泄口,变得具体化。
她下意识就看向陈一归的反应,道歉的话涌到嘴边,下一秒就要涌出来。
“听见了。”陈一归轻声道,似乎并没有因刚刚那句话变得急躁:“也没多长时间,而且我也有些口渴,温度等到差不多些,还可以喝。”
涂漫漫怔愣片刻,迅速垂下头,极其快速说了句:“对不起。”
“今天心情不好吗?”陈一归低声问了句,又看着物理卷上空白的大题:“是因为我没做出这道题吗?”
涂漫漫紧闭着双眼,听着陈一归毫无缘由的猜测,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头部逆流。
陈一归的声音还在继续:“这道题虽然有难度,但我也不能一字不写,任何尝试都没有就轻言。我知道我写这张试卷时,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原本充裕的时间才变得不够用,我也知道高考在即,我本来就落在太多的功课,根本没有发呆的时间,现在不进步就是退步,惹你生气你发脾气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