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她汲汲营营,看似精明算计地活着,与他在一起不过是寻点快乐。
后来却发现,她这个人,有时脆弱,有时坚韧,口是心非,说不出三两漂亮话,但行为却又热忱。
再后来,他发觉她还有令他折服的勇气,满身泥泞地与往日缠斗,却也没有忘记要去护一护其他淋雨的人。
梁倾没等来一个答案,又静静地问:“怎么办,周岭泉,我后悔了。那个问题,我不要收回,我知道我要问什么了。我来这一趟,只要一个答案。我们之间,自此也可以有个了断。”
借着客厅昏昏的光线,他们互相凝视。
有一瞬间,周岭泉又有一种想要执笔绘画的冲动,他有近十年没有这样的冲动。疯狂想要用画纸记录这一刻,二十七岁的梁倾的样子。
这寻常的夜,她乌青的凌乱的发,白色的衬衫,脸颊上因灯光布下的阴影,和一双爱意笃定的眼睛。真静,真美。
他仿佛领悟从前十年惯性般生存的无意义,皆是为了此刻,为了这个眼神。
三十岁,四十岁。。。七十岁,而自此刻之后,他仿佛又能平和地看尽这一生。
了断,什么了断?他不要了断。
论感情,他总是吊车尾。是她一直在等他。
这几日事态的急转直下,无措,退缩,犹豫,一切的一切,自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都不重要。
他差点都忘了,他本是个可耻,自私,贪婪的人,他这一生要钱要权要名要利。
要攀上高塔,还要拥有她。
“。。。你何必问。你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答案,不可能不知道。。。我对你。。。有多认真。”
他说。
梁倾垂着眼,他一字一顿,与她心跳节拍唱和。
她安静地听了,不敢眨眼,也不敢抬眼看他。
他们早已熟悉对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可到了这种时刻,依然慌里慌张,与情窦初开的情侣无二——俗世里的情话挑挑拣拣,说多了,都不够郑重,于是恨不得就在这里,肉挨着肉,坐它一辈子,沉默一辈子,变成两幅白森森的骨架,灵魂还继续对坐着,对望着,如此,‘爱’这个字,也就可以说完了。
“梁倾。”
她抬头,而周岭泉侧坐,捧住她的双颊,便吻上来。
这个吻好轻盈,像孩童的亲吻,没有欲色。
他们方才饮过茶,清苦之后是许多回甘。
她飘飘荡荡的一颗心,靠这个吻忽地平安着陆,终于睁眼,看他漂亮的眼睛,吻她时,意乱神迷。
这十年她一直都在急切地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
唯独在他面前,她可以做个小孩,讨要一颗名为偏爱的糖果。
他不冒进,停止亲吻,将她拉进怀里。她半坐在他膝上,又被他拧进怀里,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
静了静,梁倾听他在耳边郑重说,“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该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话到了这份上,你不能反悔,只能说愿意。”
她含着笑,与他贴得很紧,圈着他脖子,调侃道:“那你倒是说说,该是多早的时候呢。”
“在江城的时候,或者是坐星光小轮的时候。。。或者是去年过年被锁在你那个破出租屋的时候。。。”
梁倾听了,又倒在他肩头,笑得发颤。他便抱得更紧。
“算一算,其实也就一年多。怎么发生这么多事儿。”周岭泉说,用下巴蹭了蹭她脸颊,问,“还有。。。怎么感觉认识你好久了。”
“可能。。。感情是睡出来的?”
梁倾说完愈发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