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虽然十分整洁,但依稀可以瞧见水洗褪色的痕迹。
“你好,”他的肩膀有点内扣,看着整个人畏畏缩缩的,一笑更是露出了被劣质香烟熏得灰黄的牙齿,“没想到你这么听话。”
“箱子呢?”季君昱开门见山,径直问出了问题。他看着徐贺鸣,一时之间居然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人就是他。他看过无数遍徐贺鸣的照片,但是如今这人早没了当年意气风的少年模样,倒像是只阴沉的老鼠,让人慌。
“你先跟我来,”他转过身子朝着里屋走去,“难道你不疑惑当年生了什么吗?”
季君昱跟随着他的身影,嘴上却丝毫没认输:“两个警察一起才是合法取证,你让我一个人来,又给我讲这些,你究竟是想让那些真相重见天日,还是只想让我眼馋一下?”
徐贺鸣看着他,用他半耷拉着的眼皮一遍遍扫视着这人,忽然出了一阵阴桀的笑声,“我有箱子,我能找到你,就不怕。我们兄弟俩走到今天,这仇我一定得报。”
徐贺鸣一把将季君昱拉进了里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屋子里闷得不透一点气,丝丝光亮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也被徐贺鸣一把给拉了回去,让屋子完全陷入黑暗当中去。
“坐。”他盯着季君昱,拉开了一把破旧的椅子,人一坐上去,就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屋子里有点脏乱,好像很久都没收拾过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只是临时在这里落脚。
“你不是问过我弟弟,八年前的真相吗?我来告诉你,当时他们根本就不是自愿去杀的,他们只是被人操纵的木偶。”
季君昱的身子坐直了点,他想了想,先问出了一个威胁性最小、最为柔和的问题:“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这是许四季最关心的,也是这么多年来专案组一直找不到合理原因的一个环节。
谁知道,徐贺鸣也摇了摇头,“不知道,按照当年那帮子警察的话,好像是劳什子争名夺利。贺舒他们就是一些卖命的人,主子让你去做什么,你就要去做,至于为什么要杀人,那是主子和客户的问题。”
程冬,也就是徐贺舒,当年被接去了市福利院,又辗转去了恒港福利院,在那里结识了大哥刘云豪,后来还多了个跟屁虫温辙。恒港福利院待遇一般,也只是能维持孩子们的生命而已,但是在当时每个孩子都有机会参与一个选拔,那是有钱人专门投资的项目,据说只要选上了,就有天堂般的待遇。
刘云豪心动了,他带着徐贺舒偷偷跑去选拔的现场,他们蹲在草丛里,看着那个温暖明亮的屋子里,满是小孩子喜欢的零食。
“你说,咱们进去了,是不是就有肉吃了。”刘云豪用胳膊肘戳了戳徐贺舒,感叹道:“你看那些零食,小弟看见了指不定多开心。”
徐贺舒不爱说话,只是点点头,默默咽了口口水。
刘云豪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他们都要比这个年龄正常的孩子瘦弱许多,他们没有父母关照着,没有爷爷奶奶疼爱着,当时政府的拨款无法给予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勉强维持温饱,那扇门里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们一回去就和温辙说了这事,温辙仰着头,天真地问到:“那我是不是就能去读书了?读高中,上大学。”
福利院里很多孩子都只能在很一般的学校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初中毕业就去外面打工,补贴生活,很少有人能读完高中,更别说大学这个奢侈品了。他们许多人都是向往知识的,向往那些被父母供着在大学里徜徉着的人们。
刘云豪点点头,握紧了温辙软乎乎的小手。
后来他们三个过去了,很幸运的是三个人都被选上了。他们就坐在那个温暖明亮的小屋子里,被暖风吹着,温辙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脚丫兴奋地晃荡着,手一伸就能拿到一旁果盘里琳琅满目的小零食。
一个年轻人穿着正装,身姿挺拔地走到他们面前,打量着他们,好像在挑选着什么物件,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个弟弟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之中,刘云豪却觉得心里没底,问了句:“我们被选上以后要干嘛?”
“读书、学习、为公司工作。”那个男人露出温柔的笑,丝毫没有架子。他好像是见刘云豪还心存不安,接着耐心地解释道:“我们是泽€€集团的人,我们周总宅心仁厚,在恒港福利院投资,专门挑选一些有潜力的孩子重点培养,以后可以进入泽€€,为泽€€工作。”
不知道谁喊了声“闻总”,年轻人连忙赶了过去。
那时候的刘云豪以为这就是大慈善家们的生活,他心里怀揣着雀跃,连声道谢着。平安喜乐地长大,以后还能进大集团里工作,这在当时看来,简直是一种奢侈的荣耀。
流传下来的旧衣服变成了定制的新款、大锅米汤变成了精致便当、村镇里的小学校变成了越城最好的贵族中学……他们赞颂着泽€€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周总的丰功伟绩,度过了最愉快的日子。
可是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这是永恒的真理。
第1o6章徐贺鸣的当年事
被资助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事情也就逐渐露出了它原有的面貌。
抱着单纯美好想法进来的这些人,早就无法逃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