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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呢?”昭夫人沉声道,“我就是一个笑话!”

“那孩子也是您的儿,夫人,”卫婆低声说,“七儿只是他的生娘,您才是他的母亲。”

昭夫人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卫婆又说:“少爷用他的性命回报了雍国汁氏,你道少爷只是可怜你,才将你带离雍都;在老婆子看来,反倒非是如此,少爷原知必死,又何必在汁琮面前,提出非你不娶之言?这么一来既伤了七儿的心,又耽误了你的一辈子。”

“七儿决意留在安阳时,想来本意就是相殉而去。耿曙那孩子,如今在这世上,只剩下一位血缘之亲,就是恒儿。”

“老婆子已经这么一把年纪了,”卫婆又淡然道,“纵是想照料到恒儿娶妻生子,好好的当个读书人,也是有心无力。夫人如今这身子,恕老婆子直言,撑得一岁,也是一岁。朝风暮雨,人这一生,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昭夫人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

卫婆说:“七儿自知生前对不起你二人,方命这孩儿,带着黑剑,从安阳来到浔东,这一路跋山涉水,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只为到夫人面前,受你一剑。”

“不必再说了。”昭夫人冷冷道,“如今我只想杀了那逃生子,令她求仁得仁!”

卫婆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又是何苦?待得咱们不在人世间那一天,你让恒儿孤苦伶仃,独自活着,夫人就高兴了?”

偏厅内:

“浸进去。”姜恒说。

“不。”耿曙明显不想把头浸到水面下去。

姜恒说:“头发要用皂荚洗!”

“不!”耿曙再次表达了拒绝,姜恒只得舀起一瓢热水要浇到他头上,耿曙敏捷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开始扭打,姜恒突然泼了耿曙一脸水,耿曙大叫一声,停下动作。

姜恒以为耿曙生气了,说:“那你把头仰着……”

话音未落,耿曙展开了报复,姜恒大喊一声,被整个人拖进了浴桶里,呛了两口水,他没想到耿曙的力气居然这么大,猛力乱抓,耿曙恐怕他呛着了,忙把他架起来,孰料姜恒拖住他的脚踝把他顺势一拉,耿曙也猛然摔进了水里。

昭夫人穿过姜家长廊,听见偏厅里传来姜恒的笑声,不禁为之一怔。记忆里,她似乎从未听过素日规规矩矩、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般的儿子笑成这样。

偏厅内,两兄弟闹得浴盆外全是水,姜恒也泡到了浴盆中,与耿曙正轮流把对方的头按到水里,闹得不可开交。看见母亲站在门外,姜恒顿时不敢说话了,躲到赤条条的耿曙身后,耿曙上半胸膛露在水面上,自觉地挡在姜恒身前。

昭夫人来了又去,不发一言,卫婆去拿了干净衣服,让姜恒擦干身体。

耿曙看着姜恒的后腰处,那里有一小块鲜红色的胎记,伸手摸了一把,姜恒登时哈哈笑了起来。

卫婆将耿曙带走了。入夜时,昭夫人也不来管他俩,也不用晚饭,只道身体不舒服。姜恒独自用过晚饭,见卫婆的役房里点着灯,在外探头探脑,只见耿曙在卫婆房内,就着一星油灯,狼吞虎咽地吃饭。

“耿曙,”姜恒在门外说,“待会儿你来找我,我给你调药。”

耿曙抬头看姜恒,再看卫婆,卫婆捧着碗,慢条斯理地咀嚼,就像听不到一般,耿曙便点点头。

姜恒进书房,对着写有《神农药经》的竹简寻找药方,拿了药碟,打开药炉点着,记下几味药材,轻手轻脚地到西厢去,从母亲藏药的屉里翻找药材。昭夫人常年抱恙,家里充斥着一股药气,每日卫婆都会为她煎一碗药汤,正午供她喝下,家中三七、马钱子等药材亦有常备。姜恒称了药,忽然又听见隔壁房中,传来一股低低的饮泣之声。

“娘?”

昭夫人的房门半掩着,姜恒轻轻推门进去,呼吸顿时窒住了。

昭夫人披头散发,脸上带着泪痕,身穿黑红二色的正服,那是她出嫁时的婚袍。

“娘。”姜恒的声音发着抖。

昭夫人提着耿渊的黑剑,一抹阴云掩去了院中的月光,她安静地站在穿衣铜镜前,悲伤地看着自己,那剑距离她的小腹尚不及三寸。

她在镜中看见了姜恒,母子二人就在这静谧里沉默对视。

最终昭夫人将黑剑放回匣中,从始至终背对着姜恒。

“手上拿的是什么?”昭夫人冷静地说。

“药,”姜恒随之平静下来,低声说,“给耿曙用的。”

昭夫人说:“把桌上的玉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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