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下意识侧脸看了我一眼。
“……你……心疼油儿钱吗?”脸上带着怪异的微笑,我瞧着外头暗下来的天。
“啊?”他又看了我一眼,随后傻呵呵的乐了,“不心疼,没了再加呗。”
“……那成。”我叹了口气,然后觉得很无力的往下出溜了一点,“那……你带着我,挨马路上转转吧。”
“嗯,成。”他没拒绝,“上哪儿转去啊?”
“……北海、景山、天安门……什刹海……嗐,算了,哪儿都一样。什刹海就别去了,你这车哪儿进得去烟袋斜街啊……”嘴里念叨着,我侧脸看向窗外,稍稍降下了一点车窗,我呼吸着外头还算清新的空气。
“那,成,就转转。”他像是根本无法察觉我心里乱成一团的状态似的,嘿嘿了两声之后,他一转方向盘,改变了每次的路线,车子朝我不够熟悉的路径走了下去。
我懒得问他要带我去哪儿,算了,哪儿都无所谓,随便他吧,有本事的他真带着我从北海景山天安门绕一圈儿,有本事的他真把车从烟袋斜街那小路口给开进去,有本事的他把车干脆从银锭桥上开过去也成,有本事的……
随他去吧,他爱怎么开就怎么开吧。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话,我就只是缓缓闭上眼,享受着春天傍晚那多少还有些沁凉的风。我想,林强,你就带着我可着北京城转悠吧,兴许这么一转悠,咱就能就此忘却所有烦恼,快乐似神仙了呢,或者至少是我可以暂时忘却新的旧的那些琐事,就只想着未来,就只看着前路了吧。
若是那样,那……那该有多好啊。
我是个心重的人,这一点,我承认。
我常常会受困于某些也许原本不值得我如此纠缠不休的念头,说实话,我也很想摆脱掉自己这个弱点,却在尝试了许多次之后发现,这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根本不可能摆脱掉的。
它是我人性中的一部分了。
被家长说要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我怕了,我慌了。我下意识的去琢磨,林强会怎么想,怎么看这件事。当这种焦虑让我感到压力过大无法承受时,我终于决定抛开一切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开口亲自问问他。
“……哎,刚我妈说要给我介绍对象,你听见了嘛?”脸看着车窗外,话却是对他说的。
“啊,听见了。”他倒是回答的很坦然,“然后你不是给推了嘛。”
“嗯。”我稍稍觉得轻松了一点,侧过脸看着他,我突然笑了,“哎,那我要是推不了……真去相亲去了呢?”
“……啊?”他瞧了我一眼,然后又像是怕出事故,赶快看着前方了。
“你说我要是真相亲去了,把你扔下……看大姑娘去了。你嫉妒不嫉妒啊?”话说着说着,就开始带有挑衅或者是挑逗的意味了,我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直到盯得他开始不自在。
“嗯。”
“什么叫‘嗯’啊!”
“……嘿……”
“你少傻乐。”
“嘿嘿……”
“你还来劲了是吧?告诉你啊,你今儿休想拿傻乐给我蒙混过关。”
我不依不饶,却也不敢过分逼迫,说实话我也怕他一分神跟别的车脸帖屁股来个亲密接触,于是,话说到一定程度,我便只是沉默着等他的答案。
我等了挺久,最后,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等不来答案的时候,他终于出声了。
“嫉妒啊……”
鬼知道他是在害臊还是在害怕,总之,那声音颤巍巍的,还很迟疑。
然后,紧接着,一句并不颤巍巍也并不迟疑的话就追上来了。
他说:“……可、我觉得,你肯定会给推了吧。”
他说完,我呆呆的瞧了他半天。
什么叫“扑哧”一下儿笑出来啊?这小学课本里就见过的描述方式,此时此刻就确确实实发生在我身上了,他的话,他话里的内容,他的说话方式,全都让我除了那样儿的笑出来再不可能产生别的反应。
我又想立刻扑上去抱着他发狠儿的啃上一口了。
林强啊林强,你说你……你怎么就这么让人没辙呢?
那天,我本想在瞬间的、莫名的,心里踏实下来了之后,就让他开车回去的,但那种只有两个人共处一室的感觉,又让我异常舍不得就那么放掉,于是,我原本“回家吧”三个字,归根结底也能立刻没说出来。直到沉默快让我自己不堪忍受,直到窗外的景致也已经让我看够了,我才终于没再只是僵硬的坐在椅子上。
前面是个红灯,车子平稳停着,我没说话,我只是伸手过去,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林强刚刚摘了挡之后,习惯性停留在档把儿上的手。
我的指头沿着他的指头轻轻磨蹭,随后缓缓滑过凸起的指关节,滑到手背,又沿着那明显的血管眼神方向一点点移向手腕。
还没碰到他腕关节之前,我感觉到那只手的一个不易被察觉的颤抖。
我想说句什么,但来自后方的猛一声异常亮堂的喇叭响就让我瞬间没了所有兴致,抬头看,红灯早就不知在何时变绿了。
“走走走,绿了绿了。”我在第二声喇叭响起来之前提醒他,林强忙乱的“哦”了一声,赶紧松开了刹车。
车没动。
迟楞,然后是咋舌,然后是在催促的喇叭声又响起来时的皱眉,林强有点恼羞成怒的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还没挂档就松了刹车,不知道嘴里低声念叨了一句什么,他挂上一档,终于在车子向前移动时有了松了口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