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为止,从我调查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罗霞说,“程慧芳案是她臆想出来的。”
谢东震惊,“为什么会这样?”
“我怀疑她是精神上受到了刺激,导致自己的潜意识形成了一种保护机制,所以她的意识里出现了程慧芳,程慧芳的出现很好地帮助她用第三者的眼光看待自己被伤害的事实,这种症状在心理学上称为“解离”。”
谢东不懂,“解离?”
罗霞道,“是弗洛伊德研究出的自我防御机制,在人痛苦的时候,机制会自我启动来保护自己,但是这种机制并不会改变令人痛苦的现状。”
谢东道,“你是说程慧芳其实是她自己?”
“没错,更准确地说,程慧芳应该是她自身经历和内心的映射。”心理医生罗霞面露同情,遗憾地说,“譬如,程慧芳案为什么发生在三年前,我怀疑姜暮在三年前开始被李舰骚扰,再举个例子,程慧芳报了警,最后赢了官司,但是却没有赢得社会的怜悯,这一切,在她的思想上,经历上,都应该是相应的投映。”
谢东道,“所以姜暮一直活在自己的主观世界里。”
罗霞道,“没错,她自己设置的主观世界,把自己囚捆在里面。程慧芳的出现,是她过去的经历造成的结果,是她的家庭教育推波助澜所致,也可能还有别的因素,但毋庸置疑,程慧芳是她压抑困境的一个出口。同时,程慧芳的经历必然或多或少有主观意识幻想的迭加,并且会对她现实生活中的选择造成一定的影响,比如程慧芳赢了官司,却没有赢得舆论,这会不会导致她不敢报警?”
谢东彻底沉默了。
罗霞说,“当然,这也有可能单纯是她的幻觉,或者潜意识编造出来的个体,跟她本身经历无关。”
谢东还是愿意相信前者,“原来,她不选择报警,是因为害怕流言蜚语。”
谢东再回想姜暮那天说,“你只能保证司法正义,你还能保证什么?”
她比谁都清楚,司法正义和群众正义根本就是两回事,即便判了程慧芳没罪,可是人们还是认为她有罪。
司法正义不能左右部分的群众情感,亦难引导群众情感,就无法真正全方位保护到受害者。
所以,她不报警,也不做证。
谢东深感抱歉,感到胸中凝聚着巨大的待爆发的力量,可是却无能为力。
罗霞点头,“没错,但她也想过报警求助,程慧芳报警就是最好的证明,只可惜她认为法律上的正义还不够,她还需要群众正义。”
罗霞后怕地说,“而且通过沟通,我震惊地发现,程慧芳自杀了。”
谢东震惊。
罗霞说,“并且,她对程慧芳自杀的态度是冷漠的,是不同情的,这就更不寻常了,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罗霞把之前的对话记录指给谢东看:
“姜暮,你觉得程慧芳可耻吗?”
姜暮点头,“我觉得她,是有点可耻的。”
“你觉得她应该被同情吗?”
“她没什么值得被同情的。”
谢东无法想象一个小女孩要怎样承受这一切。
谢东沉默片刻,随即一拳打在墙上,痛恨地咒骂,“李舰那个畜生。”
罗霞心疼地看着黑板上姜暮的照片,瘦小而固执的背影,校服外套是她的套子,是她的屏障,是她的保护伞,也是她与世界、与社会永远说再见的具象化。
罗霞说,“如果你怀疑她曾经被□□过,我有些支持你的推测。”
“这个病严重吗?未来,对她的生活有影响吗?”
“学术点说,解离就是通过将自我和当下的现实切断的方式来逃避难以接受的痛苦,会相继出现感知觉障碍和现实感剥离,严重的话,恐怕会双重人格,甚至会选择性失忆,或者完全丧失记忆,这都是有可能的。”
谢东突然想起一件事,说,“谢南曾说过,姜暮在学校经常自言自语。”
“也许那时候她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精神问题,她在进行自我对话。”罗霞说。
谢东又想起,姜暮一直被警察逼问上山之后在做什么,有没有与死者吵架,他一直认为,她明明可以马上丢出打更老头为她作证,但她却没有,是因为她怕李舰和她的关系被暴露出来,可也许,她真的忘了那晚上与李舰发生的一切经过。
后来,姜暮在看到打更老头后,突然说自己当时在打更房,那时候谢东以为,姜暮逻辑思维强,计算得好,知道打更老头不会说后,所以才把自己在打更房的不在场证明讲出来,现在回想,或许,是她看到张文斌的尸体,受到刺激,失去了那一部分记忆,也未可知。
谢东翻看姜暮的审讯记录,姜暮当时说过,“我……我太紧张了,我那天受到了惊吓,我几乎忘了见过打更的爷爷,是刚刚打更爷爷来指认我,我才想起他的。”
他当时还以为她在撒谎。
“如果一旦出现失忆的迹象,”罗霞提醒说,“未来,她的这些痛苦记忆可能也会继续退化,一点点的,如冰山消融一般的,全都忘记,恐怕对案子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谢东问,“她还能被治愈吗?”
罗霞说,“她的言谈中对父母的感情也很淡薄,但看得出她内心深处其实很怕父母不爱她,说明她缺爱,如果有父母配合,可能希望大一些。”
~
案发后,第十天,夜里。
谢东回到医院探视徐红,他总觉得,在徐红处应该会找到证据,毕竟,那个人是她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