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裴玠近来总不知借谁之手,公布许璨溺水案的真相,如今看来倒有了两个无比合适的人选。
另一边,卢书忆向梅山竹林的侍从打听了裴世瑜现今所在,得知对方正在梅庄小憩,料想正是卢祈最初约见元昇的那个梅庄。
她轻车熟路地引着随侍前往,通报过后,又被指引到梅庄里的名为香雪园的院落。
尚未入院,遥遥地便听闻院中传来的锵锵戏曲之声。
透过月洞门得见院前伫立着两位白脸小生,皆是模样俊俏,身段修长。离他们不远处立有方大理石石桌,裴世瑜现就坐在桌前,蓄长髯,着棕袍,怀中抱了个身着片缕,肤若凝脂的俏花旦。
他坐姿清闲自在,用着花旦喂来的葡萄,手在大腿上轻拍,学小生们吊着嗓子。
卢书忆得见此副场景后,眉目间立即冷了几分,正要迈入院中,忽被门前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拦住。
他们齐声喝道:“来者何人!”
少女抬起眼眸,轻声笑道:“裴使君好大的官威啊。”
“哟——”
裴世瑜察觉到了门前的动静,唉哟了声,赶忙从石凳上站起身,挥动衣袖将小生花旦悉数撵了去,再快步走出院来,给了那俩护卫一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没长眼睛,连卢侍御都不识得!”
他笑呵呵地朝卢书忆望来,“甚么风把卢侍御给吹来了,快进院子里来说话。”
裴世瑜生得相较其它成年男子略显矮小,短圆的身材,棕黄的皮肤,说话看人总是带三分笑意,想是从前作狱卒时带来的习惯。
卢书忆视线在这身棕色圆领袍上一扫,他的脸立即与脑海里的中年男子重合,腹中顿时有股恶心之感。
忆及方才屋中的小生花旦,她另外想到个人,那便是尚书右丞裴玠,也不知裴玠从前在裴家做养子之时到底经历过何等凄惨屈辱的遭遇,又难怪裴玠早年间会处心积虑地扳倒裴世瑜。
想必裴世瑜入京之后,一方面荒诞不经,另一方也对裴玠时时提醒吊胆,从门前这几名护卫便可窥一二。
“卢侍御,快里面坐。”
见她略有几分走神,裴世瑜再次重复道。
卢书忆不动声色地随步而进,行至院中那方石桌前,他用衣袖扫扫石凳,回头笑道:“卢侍御,这边坐。”
她如常坐下,由裴世瑜为她沏了杯清茶,见这香雪院中奇花异草,青樾轻岚,甫一入园便觉清闲自在,实为个享乐的绝佳之地。
“裴使君到郊外游玩竟也随身带着护卫,莫不是做过甚么亏心事,害怕仇家找上门?”
卢书忆率先问道。
裴世瑜嘴角含笑,低眉顺眼地替她沏茶,“裴某贱命一条,不过得圣人隆恩方才有了今日,自当怜惜性命,感恩戴德,时时祈祷圣躬安康。”
这话里话外不离圣人,不过是在提醒旁人他背倚何人。
卢书忆淡笑不语,又听他道:“裴某能有今日,想必也离不开卢侍御的谏言,裴某亦无时无刻不感念卢侍御。”
“我倒受不起裴使君的感念,当初若非雍州局势急迫,我定会另想万全之策,不会让圣人轻易答应令爱的条件。”
这条件便是以裴世瑜任职淮南道转运使换取振武军屯兵漕州之事。